奥术魔法探寻数字与符号的微妙韵律,严苛精确。遵循万物流转,生灵诞生消亡之规律法则。
元素魔法沟通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元素魔法粒子,元素魔法师往往亲近自然,有通天彻地之能。
魔药学博大精深,凡魔药师,有生之年均无数次游历诺伯里大陆,深入不为人知的秘境探寻失落的魔药配方。
魔法史披古通今,上至远古众神时代,下至占卜未来,研究者皆为信仰坚定的神学贤者。
天赋龙语魔法霸道嚣张,有能够打破天地法则,划破空间,撕开时间罅隙之原初力量。
魔法学习分支众多,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无数魔法学习的基础,便是魔法师们与生俱来的天赋——魔力。
大部分异种族生来自带天赋魔法,唯有人类例外。人类占领诺伯里大陆的大部分领地所依靠的不是魔法,而是战争与智慧,武器与书籍。
只有那些极其幸运的、受魔法女神眷顾的人类孩子,才有学习魔法的可能性。
对人类来说,魔法是天才们的游戏。魔力的上限注定了一位魔法师一生所能达到的成就的天花板。
拥有魔法天赋,你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被普通孩子羡慕的佼佼者。
但这贫瘠的魔力就像一片汪洋大海中的一滴不起眼的海水,常常使你感到力不从心。
打个比方,如果使出一张低阶卷轴,需要海洋里的一瓶水。那么你需要积攒很久,一滴一滴往瓶子里灌水,等到灌满,才能激发卷轴的力量。
而优秀的魔法师,只需要将瓶子浸到水面以下,瓶子就自然灌满了。
至于跨越卷轴魔法阶段,进阶到魔法咒语阶段,更是一道你想都不敢想的天堑。
赫尔曼·道森那样信手拈来的无声瞬发魔法,则是传说中的存在。普通魔法师大约一生也见不到一次。
所以,你只有一次机会。
对方是冷血残酷,又对人类充满恶意的赏金猎人,有什么魔法可以在尽可能少使用魔力的前提下,让你和哈尔科安全地逃掉?
瓶子里一滴一滴落下水滴,浅浅一层。
你需要更多的时间。
不能心急,好好想想,对,深呼吸。就是这样。
你做得很好,安娜,你可以做到。
老师们不在,德里卡和哈尔科都需要你。
你得冷静,忍耐。
屏蔽魔法?不,这条毒蛇看起来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卷轴施展的屏蔽魔法脆弱得就像一张纸,只能撑几秒钟。
爆炸魔法?攻击性强大的爆炸魔法卷轴太贵了,你只练习过几次,没有经验,不能保证不会炸到自己和哈尔科。
滴答、滴答。
一点一滴,瓶中水平面缓慢地、以令人心急的速度慢慢上升。
冰冻魔法与火焰魔法?不行,机会只有一次,万一命中失败,你会迎来毒蛇的怒火。
弱小者的反击毫不起眼,就像被无形巨掌玩弄的蝼蚁,积攒浑身力气的噬咬,也不过稍稍弄痛了巨掌,连油皮都没破。
——或许换个思路?
你也只需要巨掌痛上那么一瞬间就足够。
巨掌吃痛之下,手指微松,蝼蚁也有逃生之机。
对了!那就用那个魔法——!
你目光微亮。
滴答。
涟漪荡开。
最后一滴水落下,瓶子满了。
就是现在!!
你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股熟悉的、生死线上搏杀的兴奋感令你的动作从未有过的轻盈果决。
在阴冷黏腻的脚步声在你身后停下,那股阴郁的气息缓缓朝你靠近之时,你猛地甩出一张魔法卷轴,手指抓起魔杖点开。
魔力的水流迅速从你的身体里流淌消逝,魔法的璀璨光亮在你与毒蛇极近的距离间爆开!
你用力抓住哈尔科的手,长短不一的金色魔法石耳坠在你的脸颊旁激烈震荡起来。
“抓紧我,哈尔科!”你大声喊道。
在耀目的光亮中,你只看见一双翠绿色的、冷血动物似的阴郁眼睛。
他似乎有些错愕与疑惑,在听到你的话后,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来抓住你,但是在“毒蛇”的尾巴卷住你之前,哈尔科紧紧抓住你的手。
你坚定地反手握住他,挡在哈尔科面前。
注视着你与哈尔科,那双毒蛇的绿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传送魔法巨大又繁复的花纹在你脚下遽然绽开,转瞬即逝。
成功了吗?!你成功了吗?!
你的心脏狂跳,入目不再是翠绿的植被,而是枯黄棕红的焦土,你猛地松了一口气,身体脱力瘫软下来。
魔法学院的教授们使用传送魔法将学生们传送到终焉之森,目的地是可控且精确的。
但身为一年级的魔法师新生,你无法控制传送目的地,此刻,你也不知道自己和哈尔科被传送到了哪里。
这很危险,传送魔法不保证使用者的完整,你或许会把自己的半只胳膊与半只右腿传送到大陆西侧,脑袋传送到大陆东侧。
在传送魔法生效的同时就失去性命。
但鬼使神差的,脑海中有个强烈的念头告诉你:就是这个,你可以做到。
你真的做到了。
劫后余生,心脏狂跳,宕动着亢奋的血液。你看着自己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掌,意识到自己脸上挂着不太正常的愉悦笑容。
你的眼睛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亮。
……你感到狂喜、激昂、躁动、雀跃,生死一线,豪赌成功。一股久违了的熟悉感犹如暖流涌上心头。
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你兴奋激动,胸腔剧烈起伏,双手因极度亢奋止不住发抖。
本该如此,是的,本该如此,魔法是你手指间轻慢闲适的游戏,任你操控驱使……你应该、你应该……
等等,你应该什么?
你怔住了。
肾上腺素衰退,亢奋期过去,经历过过于激烈情事的身体对大脑发出抗议。
你的身体无处不酸痛疲惫,使用过度的密处与胸乳滚烫发热。强烈催情与致幻的后遗症,令你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不再拥有。
贫瘠的魔力消耗殆尽,榨干到一滴不剩。
眼前越来越黑。
眼皮沉重犹如铁锤。
双腿没有力气……
不、不行……这里或许会很危险,哈尔科……德里卡……
你不能睡着,你不能……你——
你的视野彻底黑了下去。
耳边传来哈尔科惊慌失措的“安娜?!你怎么了?!安娜——!”。
但稍微有些奇怪的是,那双接住你倒下来躯体的手臂,沉稳有力,没有丝毫慌乱。
反而像冷血的毒蛇般阴冷黏腻。
收紧冰冷滑腻的蛇躯,一点一点缠绕上你。
*
轰隆!轰隆!!
外面像是雷声,又像是激烈的战场。
年幼的你和一个黑发的半兽人男孩紧紧抱在一起,蜷缩在一个小小的地洞里。
这里很黑很暗,湿润阴冷又有着奇异恶臭。黑暗中时不时有或毛茸茸或冰凉黏腻的东西爬过你的脚背,噬咬你的血肉。
你和男孩紧紧抱在一起,聆听着彼此激烈急促的紧张心跳声,闭紧嘴巴,连呼吸都不敢有。
生怕被人发现——这里废弃的魔兽巢穴,藏着两个小孩子。
两个漏网之鱼。
不知道等了多久,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你和那个黑发男孩紧紧拥抱着相互取暖,饿了就在地上摸索着抓小虫子,安静地塞到嘴里嚼碎吞掉,渴了就吻上对方,用彼此的唾液湿润干裂出血的嘴唇。
在无数个日夜过去以后,外面巨大的轰鸣终于停止。
你们又安静地等了好几天,外面再没有一点儿动静,男孩轻轻捏了捏你的手指。
你按住他的手背,轻轻摇了摇头,可他还是像只灵巧的黑猫般轻轻挣脱你,摸索着打开盖在你们俩身上的遮盖物,往外探出脑袋。
他仔细观察了很久,等到望见地面上那个巨大的尸体后,紧绷的眉眼才微微舒展开。
“没事了,安娜。”
因为多日没有出声说话,缺少水源,男孩的声音粗哑难听。
他重新缩回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紧紧抱住你,低声说。
“别害怕,那只独眼巨人已经死了。”
“狮鹫呢?”你小声说,嗓音沙哑虚弱。
“可能死了,可能也逃走了。”男孩柔声说,轻轻吻了吻你脏兮兮的额头,“走吧,安娜,离开这里。我们去找点吃的和水。”
“嗯……”你说,想起什么,喊住他,“等等。”
你摸索着,艰难地将还算干净的内衣脱下来,一点点撕成碎布条:“泽维尔,你需要包扎一下。”
男孩是半兽人混血,面容精致可爱,头顶上有一对毛茸茸的黑色猫耳,背后灰扑扑的黑色尾巴无精打采耷拉着,显然受了重伤。
然而最明显的是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睛,一道狰狞可怖的抓伤纵贯男孩半张脸,皮肉翻卷。
其中有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多天来没有任何处理,已经散发出腐肉的臭味。
人类是唯一在黑暗中不能享有黑暗视觉的无能种族,泽维尔受伤多日,今天打开遮盖物,光线透进来,你才发现他的一只眼睛已经保不住了。
那绿眼睛曾经那么美丽。
注视着灵动的鸟雀,一个纵身就能准确无误抓住它们。
你轻轻为他绕上绷带,眼泪流了下来:“对不起,泽维尔,都是因为我太弱了。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本来可以自己一个人逃走的……”
你顿了顿,听到自己问:“泽维尔,那天最后,你抛出的,那个发着光的东西是什么?”
男孩说:“是兽人族的天赋魔法。”
疼痛与伤口溃烂令他虚弱,嗓音低哑微弱,但还是温柔耐心地回答你。仅有的那只绿眼睛里盈满你忙碌的身影。
“魔法,那是什么?”你说,“为什么我没有?那看起来好厉害!”
你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奇异强大的力量,仿佛有改天换地之威能。
你们就是因为那个,才成功逃掉了。
在第一眼见到它以后,冥冥之中,你对它魂牵梦萦。只要想到它,你就口干舌燥。
“人类都没有天赋魔法的。安娜。”泽维尔柔声说。
“……”
你就着洞口照进来的光,看了看自己弱小的、没有力气的手掌。
它不像泽维尔那样,能弹出锋利的爪子,拥有强大的力气。也不会使用那种发着光的奇异力量。
它只能抓住一些比自己还要弱小的、又苦又臭又难吃的小虫子。
在口中慢慢嚼烂了,变得好消化了,没那么恶臭酸苦难吃了,再口对口,一点一点哺喂给重伤的泽维尔。
你用尽浑身力气,也只能为泽维尔做到这个。
人类在这片莽荒的、力量为尊、异兽横行、众神降临的危险大陆之上,是食物链底层的蝼蚁。
谁都可以欺凌,谁都可以将他们当做食物吃掉。
又嫩又软又好抓,没有力量。
就连自己最重要之人也无法保护。无能的废物。
但是,凭什么?
是谁规定的?
生来如此,便一定要认命吗?
“安娜……咳咳……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别出声,别动,小心点别被其他魔兽发现。”
泽维尔挣扎着要爬起来,你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兽人族身体强健,半个月没有食水都不会死亡,但你就快要死了。
独眼巨人压下来的半个指头,几乎要了弱小人类女孩的半条命,你的大部分内脏都被压成了肉糜。嘴里满是涌出来的血腥气与内脏碎片。
他一直将含有兽人族旺盛生命力的唾液渡给你,维持你奄奄一息的生机。
或许是唾液的功劳,或许是濒死前,身体分泌的刺激生机的激素。
望着重伤到连站都无法站稳,咳出鲜血,伤口腐烂流脓,失去一半视力,还要为了照顾弱小无能的你,前往危险的战后荒野,为你寻找食物草药的泽维尔。
——怦怦,怦怦。
你的心脏一点一点加速跳动起来,扑通扑通的声音越来越响。
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理智。
“泽维尔,”你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有着奇异的力量,“人类绝不是蝼蚁。我要……我要学习魔法,我要保护你,泽维尔。”
你微笑起来。
你软弱悲伤的眼泪不再流淌了,你用力擦干它们。取而代之的是,因强烈的变强欲望,而燃烧着不灭野心火焰的眼眸。
在昏暗的洞穴,犹如星辰般美丽动人。
你抱住泽维尔,将比微风还轻柔的吻,落在他裹着绷带的受伤的右眼上。
为了泽维尔,为了相依为命一同长大的最重要的伙伴,你愿意付出一切。
这样看着重要之人受伤的无能与懦弱,无助与绝望,痛苦与眼泪,你再也不要体验了。
“我的手臂与双腿没有魁梧有力的肌肉;我的指甲与牙齿不够锋利;我的头发不能像蛇首女妖一般任我驱使;我的眼睛在天黑以后什么也看不见。
“人类什么都没有,可是如果一个种族没有任何作用。神祇为什么要让人类在诺伯里大陆占据一席之地?难道是为了让我们给其他种族作为食物的吗?神祇绝不会如此无情,泽维尔,可若是神祇真的如此无情,那我就去杀了那个神,然后取而代之。”
你的眼睛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亮。
人类女孩的声音虚弱单薄如一阵风,但斩钉截铁,充满着无与伦比的奇异力量。
某种强烈的欲望与野心,令孱弱无能、诺伯里大陆食物链底层的蝼蚁,看起来犹如黑夜中的星辰,迷雾中的灯塔,荒野上的旗帜。
“无论付出什么,我也要学会魔法。泽维尔,为了保护你,为了帮你复仇,我要站在最高处。这是最后一次,对不起,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为我受伤了。”
你轻柔地、颤抖地吻上男孩的嘴唇。
卑微的蝼蚁以血交换命运,发下撼动天地,改换规则,屠戮神祇的誓言。
这片大陆众神行走,神祇降临与陨落时有发生,无数奇迹在这个时代诞生。
即使是最卑微弱小、食物链底层、所有种族都肆意欺凌的蝼蚁,也有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也有想要守护的重要之人。
——谁都不可以在你面前伤害泽维尔。
后世的魔法史研究者,无不对这个时代仅有的稀少记载中,那些璀璨神光与无数奇迹心驰神往,如痴如醉,心向往之。
那是一切的起源,万物的开端。
神祇行走在大地上的最终辉煌的落幕。
在那以后,人类才迎来属于自己的、迸发光亮的新纪元。
他们将此时代称之为——
“泽维尔,”你紧紧拥抱着男孩,轻声说,“为了你,我要成为神。”
——众神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