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们被送进这座实验室以来,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那些人类研究员对露娜莉亚族惊人的环境适应能力与强悍的战斗本能充满兴趣,而阿贝尔便成了他们最理想的研究对象。
他们在他身上做过无数次实验。
抽血是最无足轻重的部分——几乎每天都要进行,甚至连痛觉都已经麻木。
真正折磨人的,是电击试验、极端高低温耐受性测试,以及那些针对肌肉与骨骼强度的残酷破坏。
他被迫在密闭舱内承受氧气含量不断降低的窒息感,或是在短时间内接受超负荷的压力与刺激,直到意识模糊,身体崩溃。
他们想要知道露娜莉亚族的极限,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将他逼向死亡的边缘,然后再把他拖回来,让这场折磨不断重复。
但这些痛苦,与他亲眼看着同伴与家园化为灰烬的那一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每天当他被带回那座由防爆玻璃围成的囚室,西格莉德都会透过「祭司」的精神交流能力与他对话。
阿贝尔无法确定她是否也遭受了与自己相同的折磨,但至少,她的眼睛从未黯淡过。
少女银灰色的眼眸中始终燃着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光——
那道光并非脆弱的希望,而是如祭坛圣火般坚定,无论风吹雨打都不曾熄灭。
她会与他分享自己在祭坛上的生活,轻快地讲述族人间的小故事,有时甚至会模仿那些年长者的语气,逗他发笑。
她还会在他疲惫地闭上眼时,透过意识轻轻哼唱露娜莉亚族的古老歌谣。
那旋律像是家乡遥远的风,轻柔地拂过他的心头,让他恍惚间产生错觉,仿佛自己并不身处这座令人作呕的实验室,而是回到了遗忘已久的安宁岁月。
阿贝尔一开始抗拒这些回忆。
他不愿意想起那些已经消失的美好,因为每次忆起,他都会被更深的绝望吞没。
这世界早已将他们的家园撕裂、焚烧殆尽,留下的只有灰烬与残酷的现实。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对话,也渐渐开始向她吐露自己成为战士前的生活,还有那些与他一同战斗过的战友。
他说得不多,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然而,在西格莉德那双认真倾听的眼眸中,他仿佛找回了一丝遗失的温度。
在这片囚禁之地,他们的对话成了唯一的避风港。
然而,这份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比他想像中来得更快,也更残忍。
当他从那些穿著白袍的研究员口中听见「基因保留」与「胚胎」这些词汇时,便隐约察觉到了危机。然而,即使心中充满警惕,当这一天真正降临时,他仍无法抑制那股侵蚀全身的寒意。
几分钟前,那些人向囚室内灌入某种无色无味的气体。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与以往相同的测试,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却感觉到身体的异样。
燥热自体内深处翻涌而上,从血液窜入四肢,最终汇聚于下腹,化为难以言喻的灼烫。
他不自觉地蜷缩身体,呼吸急促,冷汗自额角滑落,喉咙干得仿佛要烧起来。
这绝不是一般的毒气。
嘀——喀哒。
门锁被解开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
他猛地睁开双眼,忍着身体的灼热感,擡头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实验室白色囚衣的娇小身影被推了进来。
银色头发的女孩在门前踉跄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变故。但她很快稳住身形,门在她身后无情地阖上。
当她擡起头来,银灰色的眼眸瞬间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的神情一如往常,依旧温柔,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担忧。
“阿贝尔先生?”
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语气与他们平日透过意识交流时没有任何不同。
但这一次,她不是透过玻璃与他对话,而是朝他一步步走来——
走向他的囚牢,走进这场由人类设计的残酷剧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