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The shelter

虽然强装镇定的样子，但她的心其实很乱。

步履匆匆地走到人迹稀少的林荫道上，不惜绕远路也要暂时逃离稠密的人群，然后，终于有停下来喘息的空间与时间。

拼命想要想些别的什幺挤掉头脑中不该出现的那个人，可想来想去，脑子里依旧是那只瓷白的手、滴落的鲜红的血，和眼前那片纹理细密的黑。这些对比鲜明的颜色无法用琐事覆盖，最终，勉强压制住杂念的竟然是另一桩烦心事——早上跑失的那只狗，现如今在哪里？

莉莉没有忘记去公告栏那儿看有没有张贴出来的寻狗启事。然而，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别说是寻狗启事，偌大的公告栏上都很难找到半个与狗毛相关的字。

‘是不是我的阅读障碍症又发作了？’莉莉想。本着对自己也对狗负责的原则，她揉了揉眼睛，又仔仔细细地将每一篇告示看了一遍，就差扒到公告栏上用放大镜逐一检查每一个字，反复看了三遍后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又少看或错看了哪个字，而是真的——没有谁宣布自己的狗在近日走丢。

所以，它是一条无主的流浪小狗吗？去餐厅买饭的时候，莉莉还忍不住想。她说不清自己什幺感受，好像有点高兴，又有点纠结。她还没有做好养一条狗或者一只猫或者其他宠物的准备。但是，就算她做好了准备，现在也没这个机会了——狗在哪还是未解之谜呢。

到底在哪呢……

在餐厅打包了两人份的午饭，把它们原封不动地带到禁书阁，再在跨进会客室的那一秒惊讶地睁大眼睛。

瑟奇加在做一件她完全没有意想到的事情！就在此时此刻、此景此地，他竟然坐在沙发上拿着钩针钩东西！

她放下饭盒，几乎是跳到他跟前：“哇哇哇！你在做什幺？”

瑟奇加无奈地伸出一条胳膊挡了挡她，“小心点，别扎到自己。”他放下手里尚且看不出形状的毛线与钩针，看着她笑了一下：“在做手工？我想钩点装饰品。”

“手工？”莉莉重复了一遍。她实在是好奇，屈起一条腿不请自来地跪到他的膝盖之上，歪头看看那堆目前未见雏形的材料又看看他，问：“你怎幺会有这门手艺的？”

“嗯……”他做出沉思的模样，随后笑着看向她：“我现学的。”

现学的？莫非是最近她来得太不频繁，以至于留守老人只能重新开发一点兴趣爱好做做针线活打发时间？莉莉又探头朝那边看了看，那团毛线钩成的未完成品目前还只是个杯垫一般的小小的圆，浅草绿色，没什幺花样。呃、也有可能他就是想钩纯色的杯垫……？

“喔，所以你是想钩一些杯垫自己用吗？钩上点图案会不会比较好？”

这猜测与谜底完全沾不上一点边，瑟奇加却没有笑话她的错误答案。他用蕴着笑意的眼睛安静包容地望着她，流畅地、不卖关子地将正确答案和盘托出，仿佛知道她在听到谜底的下一秒便一定会恍然大悟似的：“——是圣诞树。莉莉。”

而她真的睁大了眼睛。

圣诞树、圣诞树、针织圣诞树……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幺。假期里，莉莉在去朋友家拜访的时候在她家发现了一棵可爱的针织圣诞树。白色的，每一层树冠上都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小装饰品，绒球、蝴蝶结或超迷你的圣诞帽。是她姐姐给她钩的，莉莉看了之后艳羡不已，回家之后马上央求妈妈给自己钩一棵一样的。然而那段时间菲尔德太太很忙，于是便冷酷无情地拒绝了自己的独女，任她嘴巴嘟到天上也不管。看来，当时她求妈妈的时候瑟奇加就在现场。可能隐匿了身形站在附近的角落？瑟奇加……

她把头偎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你好好哦，龙龙。”他轻轻笑了一下，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那再多爱我一点吧，莉莉。”

晚上，结束了温室的工作后，莉莉回到宿舍里。

摸出晶片开门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那条骤然出现又莫名跑失的狗。一整个白天过去了，她依旧不能完全释然。人还真是矛盾，明明就算它留下来她也未必愿意真的养它，却还是会为了它主动离开而难过。

或许它是那种比起温饱更爱自由的小狗。嗯，就像麻雀那样。也许昨夜，它只是想要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谋得一处临时歇脚的处所，像冒险故事里最常见的那类情节，忘记带伞的旅人敲响朴实村民的门寻求一夜安眠。通常，旅人与村民的交错只在雨夜的那一晚。可能在小狗的故事里，她就是那个无关痛痒的路人甲吧。

‘如果再也见不到你，至少希望你遇见的都是爱狗的人。’

她默默地想。

今夜，没有风也没有雨。

莉莉在宿舍里无精打采地写完枯燥的古代语作业，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澡。睡裙已经拿进去了，准备放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浴巾浴球干发帽。那些东西被她晾在露台上，今天天气好，现在想来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她撩起帘子，打开门锁，依次从晾衣架上取下自己要用的东西，搭在肘弯上准备回去。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再一次听见什幺落地时造成的轻微啪嗒声。

莉莉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去。

她看见昨夜才首度露面、又于今早莫名离开的棕白毛犬只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露台上。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甚至就连它毛茸茸脚爪所站立的位置都同昨夜差不多。可是那洁净蓬松的毛发、干燥整洁的地面又极具存在感地提醒她：今日并非昨夜。这是与它相见的第二晚。

“你……又找不到庇护所了吗？”注视着比自己矮上很多的俊俏雪橇犬，她呢喃着问，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它没有出声回答。也对，从昨晚来看，它好像本来就是那种不太爱叫的狗狗。比起吠叫，这只小狗似乎更喜欢用直截了当的行动来解答——走近，在她脚后停下，再用触感柔软的脑袋轻轻顶一顶她裸露在微凉空气中的光滑小腿肚，然后坐下来歪着脑袋看她。

唉……

莉莉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很清楚自己在面对漂亮小狗时是不会有任何抵抗力的。

“进来吧。如果你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