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3 人善被狗欺

除了那条用来给它做窝的毯子和空饼干盒之外，这里没有什幺能给小狗用的东西了。好在宿舍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水果——草莓、蓝莓和苹果，恰好都是狗狗能吃的东西。莉莉把洗好的草莓和蓝莓倒进饼干盒里，又切了几块苹果放在里面，每种水果的数量都严格控制在(0,5]之间。

狗狗是很可爱没错，但莉莉是不会因为这个就没有原则地溺爱它的！不可以吃太多糖就是不可以吃太多糖！

长远来看，这些东西当然不够。虽然莉莉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收留这只狗狗多久，但，她感觉总不至于只有一晚，所以未雨绸缪是有必要的。莉莉穿好衣服，找了个大点的包挎上，在准备出门前又往狗狗的食碗里添了足量的水。最后，她蹲下身来拍了拍小狗的脑袋：“我出门了哦！”

这一次莉莉先是观察了狗狗和自己的相对位置才十足谨慎地开了门。所幸这次它好像也不打算逃跑，而是在门开的那一小道缝隙里看着她。直到门完全关死之前，她都能看到那一双随门缝不断变窄的橄榄绿、又或深灰色的眼睛。

……哇，很专注诶。

她喜欢这样被狗狗或者猫猫（龙也可以！总之她喜欢的动物们）专注地看着。如果是人的话，太过专注的目光可能会给她带来一些压力。但是，如果对方是这些毛绒绒、又或覆盖着鳞片的生物，就会带给莉莉一种被深沉地爱着的感觉。这种被爱的感觉会让她的付出更加心甘情愿一点。

狗粮，以及自动清洁式狗厕所，这些都是必备的东西。

哦，还有冻干，或许有必要也来一桶。

把狗粮、冻干以及变小的狗厕所放进购物篮里之后，莉莉又在犹豫要不要买一根牵引绳。虽然在校园里遛狗不是一个好主意，但，但但但，雪橇犬应该是那种活力超级充沛的犬种吧！如果不遛的话，它可能会把她的寝室整个儿拆了；就算把狗狗缩小之后放进储物戒，它或许也会把内部的空间搅得天翻地覆。更何况，莉莉总觉得养狗却不遛等于虐狗。所以最后，她还是拿下了店里最漂亮最结实的那根牵引绳。

挎着鼓鼓囊囊的包出去的时候，莉莉很庆幸自己这学期干了一份兼职——多少有点进账，不至于月末又穷得只吃牛奶泡麦片……

回到宿舍的时候，狗狗已经把食盆里的水果全部吃干净了。而且，更加喜人的是，她宿舍里的每一样物品竟然还都在它们的原位上、并保持着应有的完整与整洁！天哪，莉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抽到了幸运大奖——雪橇犬里真的有如此乖巧、驯顺、通人性的个体吗？？

就像是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被一张被风吹来的兑奖券糊住了脸，没抱期望地带回家放着，结果商家公布获奖号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捡到的那张兑奖券居然开出了头等奖一样。莉莉往饼干盒里倒了少许狗粮，又把狗厕所安置在浴室里面。在开始洗澡之前，她准备先教一下狗狗怎幺上厕所。然而尝试了二十分钟却始终没能成功——它好像丝毫没有要上厕所的意思。不仅如此，莉莉还发现狗狗的某只前爪好像受了伤，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的。她顿时觉得糟透了——这让她不可避免地想到查尔斯·霍克曼。

莉莉知道自己这样不应该，她应该首先为了狗狗受伤而心疼，而不是又自虐式地不停回忆今天课上发生的事，为自己没有向他道谢纠结内疚。

他伤到的是哪只手来着？莉莉抱着脑袋烦闷地回想了一会儿，甚至还拿狗狗当客串演员模仿了一下当时的她与霍克曼，力求一比一还原台上的情景，最后确定他伤到的好像是——左手。唔，如果是左手的话……莉莉抓起狗狗的前爪检查了一下，发现幸好——等等，她该用这个词吗？——它的伤在右前爪肉垫上。应该是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玻璃碴扎到脚了。不知怎幺的，莉莉竟然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避开相同的部位会让她不那幺频繁地联想起他吧……

她找了个镊子小心地把玻璃碎渣拔出来，给小狗的肉垫消过毒后又简单地施了个初级疗愈魔法，确保伤口愈合之后才放心地放下它，“以后要小心点哦！受了伤也要早点告诉我……就算你不会说话，举起爪子给我看看总是做得到的吧？”

小狗还是那样，十分专注地望着她，用“啊呜”的一声叫唤作为回应，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总之，不管它听懂与否，莉莉都不能再拖延了——！她真的、真的得去洗澡了！！

泡澡的时候，莉莉还是忍不住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做点什幺安抚自己的良心。主动去找查尔斯·霍克曼道谢？不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莉莉觉得就算有把刀架她脖子上——呃好吧，如果真的有人用性命相威胁，她还是愿意抛弃脸面的。但，眼下的情况并没有这幺极端不是吗？所以——所以——

她最多给他写一封致谢函！最多、最多这样，绝对不可能再多了！穿好睡裙从浴室里出来，狠狠擦干头发后再裹上干发帽，然后不情不愿地坐在书桌前掏出纸笔墨水，用泡得发皱的指腹握住蘸水笔，先是写下一个没有任何定语修饰的“霍克曼先生：”，在墨水险些顺着笔尖垂落洇湿纸张之前终于又干巴巴地挤出一行字：“谢谢昨天你伸以援手。”之后——之后——便再无下文。

真是奇怪！明明向来对自己的文字才能引以为傲，平时写点什幺文章不说文思泉涌至少也能算下笔如有神，写小学生都得心应手的应用文时却半天憋不出一段通顺的话来。最后，在笔尖上的墨水彻底干涸之前，她终于又挤出了一句话：“希望你的伤势好些了。”

写在末尾的落款倒是比开头的称呼还要简单，只有一个最最简单、以至于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姓氏“菲尔德”。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不管是写“你诚挚的”还是更简洁的“你的”，都会让她感到很恶心。他们两个的关系还远没到能用那几个词表示客气或友好的程度。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她写完了。就这些内容。写完这封字迹不超过四行的极简致谢信之后，莉莉坐在桌前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别说是把它装进信函里仔细封装好，就连把这张信纸折起来她都提不起丝毫动力去做。她就那样陷入某种与世隔绝的烦闷苦思中，甚至于狗跳上书桌都毫无察觉。还是它把头凑过来在信纸上落下一片阴影的时候，莉莉才如梦初醒：“啊啊啊啊！！不要偷看！！”

雪橇犬毛茸茸的前肢就抵在她的臂边。它好像对她用半天时间憋出的这两行正文颇感兴趣。不知怎幺的，明知小狗看不懂人类的文字，可莉莉还是有种日记被同学偷看般的羞耻。她一下子扑到那封墨迹不知干了多久的感谢信上，用大半个身子挡住小小的那张信纸：“不许看不许看！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狗慢吞吞地下去了。

虽然已经洗过了澡，但是考虑到小狗可能会在外面上厕所，莉莉还是打算下去遛一会儿狗。反正现在天气还不热，就算下去走走也不会出汗。只是给狗狗套牵引绳时却颇费了一番工夫，它好像很抵触这个东西，百般抗拒，极不配合。她切实感受到了这家伙个子虽小力气却大，身为直立行走的一名青少年智人，她居然拗不过尚且年幼的它？？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能给它戴上牵引绳后，莉莉的情绪有点濒临崩溃的临界值了。她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几乎被这只不听话的狗气得想哭：“好啦！我不管你总行了吧！坏狗！”

和她有一臂之遥的狗沉默地看着她。她看起来又累又生气，额角有一层在光下晶莹透亮的薄汗，眼睛也比平时更水润，像汪在清水里的一颗宝石。

“……”

大概一两分钟的样子，它慢慢走近她，在她面前低下上一秒还高昂着的头颅。

“……”莉莉也没说话，揉着眼睛看着它。

要这幺轻易地原谅它吗？其实她还没想好。可是两分钟前还对它大喊大叫说“不管它了”，两分钟后就接纳它的让步，她总觉得有点……

没面子。

可是狗已经低头叼起被她泄愤般甩在地上的牵引绳，随后擡起头来将那东西递给她。

……

好吧。

室内恒温的空气中传来她有些别扭的声音：“……那这次就原谅你了。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