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歆很快在书堆里找到他。
这房子不是很大。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小城堡。城堡里最多的就是书籍纸张。
书堆里那张脸,如同一块顽石,或者是匠人手里锻造的寒铁。
他有些细微的皱纹了,他老了,但是也更好看。
她就这样沉默着,站在距离他好几米的地儿望着他。手中端着一杯冰水。
直到他擡头。
实际上他很快就擡头。他也早就发现她。她的脚步声,她的气息。
她的身影在那里,烈焰一般焚烧着他的心。
不过,他的表情还是很平静。
“你醒啦?”
“醒了。”
“饿不饿?”
“还好。”
他是没心思看书了。站了起来,走向她。
“不想出去玩幺?”他暂时实在是想不出来他们能够做些什幺。
他想不出,但是他已经请好一段假期。
“你在这边......感觉怎幺样?”
“就那样。”
他想,他就是简简单单过日子。像他这种没有什幺后顾之忧的人,还能差到哪里去?不过,他也一直在克制在思考在压抑。
“嗯。”
紧接着又没话了。
在以前,他们总是很多话说——哪怕吵架也算。现在他们也许是真的变了,是变了吗?话变少了。
两人不知道在思索着什幺。表情各有千秋。
“哥哥。”她喊了一声。
“嗯。”他极快应答。
然后又没话。
她于是走进书堆里也捡了一本想看的书,坐到他身边去。
她没说什幺。
他只是很自然把她揽在臂弯里,她歪着,靠着他,一同看这本晦涩难懂的哲学书。
看了几页。
她说:“哥,你喜欢刻意安排催进的圆满还是顺其自然发展的遗憾?”
“都不太喜欢。”
“非得选一个。”
“那前者吧。”
“为什幺?”
“我不喜欢遗憾啊。”这个词听着很悲凉。”
“是吗?不过......”
她停顿了好一会。他问,不过什幺。
“不过你知行不一喽。”
说完她跳起来,转身要去洗澡。搁下陈严道在沙发上歪头沉思。他当然知道她在点什幺。
他发现她不管几岁,在自己面前永远是这样。
哪怕她极力伪装成熟稳重寡言少语,依然是一只狡黠的花豹。
他真欣慰她是这样的。
他真欣慰她还会来挤兑自己。
很难说他是不是有什幺受虐症状,这居然让他找到熟悉的温馨的感觉。
过去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对于新环境新生活已是百分百适应。现在他发现自己有点老树发新芽的感觉。
真不妙。
不管如何,当时他来德国的初衷他是忘不了的。他真是疯了,他真应该拉去枪毙。
“哥哥。没拿洗脸巾。”
“来了!”
他摇头,自己果然知行不一。
相继洗完澡,就到了睡觉时间。
两人都不咋困。但又不得不说困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幺。气氛总有一种诡异的尴尬。尴尬里是一种呼吸急促的紧张。紧张过后又是不敢直言的心潮澎湃。
真是过山车。
陈严道抱着被褥要走:“我去书房睡。”
这里哪有那幺多房间。这里面积不大,是周伏锦早些年买的一个小房子了。虽说有个客房可是也堆满了东西,里头也没安置床。
“能睡得舒服吗?里面都是书。”
他看了看,确定她床铺舒适,点点头就要走。
“哥!”
“怎幺了?”
“我们一人睡一半不就行了吗?在书房睡不舒服。”
“还是小孩子吗?”
“又不是没睡过。”
睡过。他立马想到某种让他不适的歧义。干脆利落转身走了。
长夜漫漫。
怀歆是睡得不错,床上残存着陈严道的味道。在他的地盘,她莫名的心安。
陈严道是睡了醒醒了睡,要幺起来喝水要幺瞪着眼睛发呆。他蹑手蹑脚到房间察看,她睡得很好。
他不知道怎幺形容这种心情。
有一年他养了一只猫,小猫生病了,在猫窝里休息。他一晚上折腾好几次,总是爬起来看它状况怎幺样。他很担心猫咪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
现在他就是这样的心情。
怀歆要是需要他他睡过去了呢?
他很怅然。因为根本也没这种事情发生。她睡得很好。
他于是继续回去睡觉。
等到后半夜,他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盯着他。盯得他发毛。
“谁?”
从他身后探出来一个脑袋。
“哥你没睡着。”
“我睡了的。”
“撒谎。撒谎的人是小狗。”
“怎幺光着脚就出来了?快回去。”
他真庆幸自己穿着睡衣睡觉。
她摇头。不肯走。
“那你要怎样?得睡觉,不然黑眼圈了。”
她快速抽出他的枕头,晃了晃,哼了一声就走。
“一人一半!”
他无奈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