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阵敲门声骤响,宋昱从睡梦中醒来,眼中尚残未散倦意。
窗棂将阳光筛成细碎光斑,照在锦缎软榻上。
昨夜折腾至夜深,此刻正睡得沉酣,却被这突兀响动惊醒。宋昱虽满心不豫,仍强压火气,随手扯过床头的外袍披上,再去开舱门。
但见来人眼眶乌青深重,正是守了一宿未眠的薛贵。
见主子醒来,他连忙躬身禀道,“爷,府里传来急信,说是来了贵客,侯爷命您即刻回府。”
宋昱闻言双眉紧锁,面上不耐之色显而易见。然家命难违,只得吩咐调头靠岸。
宋昱掩好舱门,回身见玉娘犹自酣睡。轻叹一声,重新躺下,温热掌心轻抚她后颈,柔声唤道,“玉娘,该起身了。”
“嗯...”玉娘鼻音糯软,如幼猫嘤咛,却仍闭目贪眠。
宋昱又哄,“乖,咱们该回府了。”
玉娘这才缓缓睁眼,眸中水雾氤氲,竟又往他怀里钻,奶声哼唧,“我不想起,您自个儿回吧。”
宋昱失笑,捏她粉腮,“船要随我走,你待如何?”
玉娘杏眼微漾,声音糯似掺了蜜,“那您抱我,我还想再睡会儿。”
见她这般娇态,宋昱心尖都化了。嗤笑着揽住纤腰,轻掐一记,“好好好,依你便是。”
二人又缠绵片刻,宋昱方为她更衣。玉娘虽睡意朦胧,却乖顺任他摆布,偶尔嘤咛两声,似嗔似喜。待穿戴整齐,见帷帽已污损,便解下自己的墨色外袍,仔细罩在她头上。而后稳稳将人抱起,踏出舱门。
......
栈桥上晨光初露,江风拂面。
李衍手执一柄描金折扇边走边摇,扇面随风翻飞,偶露出山水一角,似在炫耀风雅。
忽见他脚步一顿,将折扇一收,轻敲掌心,满脸堆笑迎上前,“巧了不是,这不是宋兄吗?昨夜安寝否?”那笑意里分明藏着几分狎昵。
宋昱顿感棘手。他抱玉娘下船,岂料刚上岸,便见搅扰之辈。
李衍目光灼灼地盯着宋昱怀中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轻佻。他故意快步凑近,折扇轻点,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宋兄宋兄这是从何处觅得的美人?既已带出来,何必遮遮掩掩?”
昨夜,他的船靠近宋昱那艘时,舱内传来的阵阵声响,令人面红耳赤,船里头在做何事,已经不言而喻。他心底暗忖,此人昨夜宴席上尚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言辞间对他人轻浮之举多有诟病。可背地里竟如此放浪形骸,真是虚伪至极。今晨又见他抱着个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娘子,他心中冷笑,暗思定要好好奚落他一番。
宋昱心中郁结,仿佛被人窥探了私密之物,那种被觊觎的感觉令他甚为不爽。下意识将盖在玉娘身上外衣往上遮,眼眸里满是冷意,“勿多管闲事。与你何干。”
李衍却不依不饶,眯眼细观一番,那眼神似欲将其怀中人儿看穿,攸地大笑道,“宋兄好艳福。昨夜我可听得真切,那美人叫春声,当真销魂!此等艳福,实令人艳羡。”
宋昱闻言,脸色瞬阴,沉如乌云密布,盱衡厉色道,“李衍,休得信口胡诌!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样。”随即向前逼近了几步。
李衍侧身闪过,眸中依旧是戏谑之意,一副你奈我何的姿态。
刹那间,气息骤然剑拔弩张。
宋昱方欲扬声驳斥,忽闻踏浪碎玉般的水声,擡眼望去,晨曦笼罩的青石栈桥上,顾瑾轩踏板而下,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望着对峙的二人,眉峰骤蹙似有愕色。
宋昱见状,心中骤然一紧,明显有些惊慌失措,全因他怀中所抱之人。正自方寸大乱时,耳畔忽掠过带了颤音的呢喃,“爷...”
那声虽轻,却如一道惊雷,足令在场的人听得听得真切。
宋昱面色骤变,心中暗呼不妙。怀中温香软玉的触感让他紧绷神经,冷汗浸透了中衣。他深知表兄对玉娘的心思,今此情形,倘若被表兄察觉怀中之人是玉娘,只怕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他垂眸望去,见玉娘仍昏沉睡去,方才那声不过梦呓。终于眉峰稍霁,然而紧绷的心弦尚未完全放松。忽觉眼前暗影一动,擡眼瞧见表兄已走近,视线却胶着在他臂弯里沉睡的玉娘身上,眉间微蹙,似在思索着什幺。
宋昱心头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蜀锦衣襟,欲将怀中之人藏于身。他强压下心中慌乱,扯一丝笑道,“表兄,早。真巧,竟在这儿遇着。”
顾瑾轩点头,目光却始终未离玉娘,微蹙眉峰,启唇相询,“表弟,这位姑娘是?”
宋昱愕然语塞,喉结滚动数次,唇微开合,竟不知如何答。
偏一旁看好戏的李衍,见事不够大,绝不放过这极佳的调侃机会,“顾兄,有所不知,这位可是宋兄的心尖宠儿。宋兄这藏娇的画舫,昨夜可是连舫下游鱼都颤了半宿呢。”
顾瑾轩闻言,脸色微变,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神色。夹杂着惊诧、疑虑,甚隐隐透出一丝不悦。忆起表弟曾提及纳了通房,想来便是眼前这位。堂堂君子,竟携小妾出游放浪玩乐,与李衍那等纨绔何异?
宋昱心中暗骂李衍多事,却又不敢多作辩解,只想尽早逃离是非,只得硬头皮道,“表兄,此事容我日后再与你解释,府上有急事,恕我先行告退。”
言毕,他抱着玉娘转身离去。脚步看似平稳,但内心早乱作一团。
“且慢。”表兄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宋昱脚步一滞,身形骤然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