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合租屋里弥漫着一种懒散而沉闷的气息。窗外的阳光很好,但大部分被对面楼的墙壁挡住,只有几缕勉强挤进客厅,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块苍白的光斑。空气里飘着昨晚外卖残留的油腻味,还有王浩健身回来后的汗味,虽然淡了,但总萦绕不去。
我和张悦坐在沙发的一角,共用我的笔记本电脑看一部老电影。声音开得很小,怕吵到别人,也怕错过门外任何可疑的动静。张悦蜷缩在我身边,身上穿着那套浅粉色的睡衣,上衣是长袖的,下身是一条同色的短裤。短裤的材质很软,棉质的,洗得有些发旧,裤腿宽松,长度大概在大腿中部。她光着脚,脚趾无意识地蹭着沙发边缘。
王浩占据了沙发的另一头,几乎躺平,一双穿着脏兮兮运动袜的脚肆无忌惮地搭在茶几边缘,离我们吃剩的半包薯片很近。他手里拿着手机,外放着短视频那种尖锐的笑声和背景音乐,时不时自己跟着嘿嘿两声。刘洋的房间门关着,不知道在不在里面。朱鹏,一如既往,隐形。
电影有些无聊,我的注意力不太集中。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王浩那边,警惕着他任何可能投向张悦的视线。张悦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手指绕着睡衣的带子。
“有点渴。”张悦小声说,舔了舔嘴唇。
“我去给你倒水。”我站起身,走向厨房。厨房的水槽里堆着没洗的碗,我小心地避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相对干净的玻璃杯,冲洗了一下,接了点饮水机里的冷水。
端着水回来时,我看到张悦正俯身去够茶几另一头的一小包纸巾。那包纸巾大概是在王浩脚边,她不想碰到他,所以伸长了手臂,身体从沙发上探出去大半。
就是那个瞬间。
因为她探身的动作,柔软的棉质短裤裤腰被拉拽,向下滑落了一小截。而她弯腰的姿势,使得宽松的裤腿向上收缩,整个臀部的轮廓,连同大腿后侧的大片肌肤,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更致命的是,由于角度的关系,从我这个方向,以及从王浩躺着的那个方向,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浅粉色短裤的裤裆部分,因为身体的拉伸和布料本身的轻薄,紧紧地陷进了她的臀缝里,勾勒出两瓣饱满臀肉中间那道深邃的凹陷。甚至,因为布料被绷紧,边缘微微卷起,露出了里面一小条同样是浅色、但更细的——内裤的边缘。那是条白色的棉质内裤,很朴素,但此刻,那一抹白色嵌在粉色的布料和肌肤之间,在午后昏暗客厅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我端着水杯,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画面。张悦的臀部因为用力而微微翘起,弧线圆润,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裤裆陷入臀缝的褶皱,内裤边缘的勒痕,甚至……我似乎能看到更深处,那隐秘部位的隐约形状。
我的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想喊她,想冲过去挡住,但喉咙像被堵住了,四肢也像灌了铅。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王浩的反应。
他原本盯着手机屏幕的目光,瞬间就挪开了,像被磁石吸引一样,牢牢地钉在了张悦弯下的腰臀处。他嘴里叼着的牙签停住了转动,眼神里的那种懒散和随意瞬间被一种赤裸裸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审视取代。他的视线像舌头一样,从张悦的大腿根部舔上去,沿着臀缝的凹陷一路向上,最后停留在那截露出的白色内裤边缘上。他的嘴角慢慢咧开,形成一个无声的、充满占有欲和玩味的笑容。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躺姿,好让自己的视线角度更佳。
就在这时,刘洋的房门“咔哒”一声轻响,打开了。
刘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空的马克杯,似乎要去厨房续水。他的脚步很轻,但目光在扫过客厅的瞬间,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焦点上——张悦弯腰撅臀的背影。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我看到他的目光在张悦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两秒钟。那两秒钟里,他的眼神像精密扫描仪,冷静、快速地掠过了所有细节:绷紧的裤料,陷进去的臀缝,露出的内裤边。然后,他的视线极其自然地擡起,仿佛只是无意中扫过一件家具,与王浩投来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交换。但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瞥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种无声的默契,一种共享了某种秘密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认同感。王浩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甚至带着点炫耀的意味,朝刘洋那边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下巴。
张悦终于够到了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刚才拿薯片的手指,然后直起了身子。
随着她身体站直,裤腰弹回原位,裤腿也垂落下来,那惊心动魄的走光瞬间消失了。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幺,拿着纸巾坐回沙发,还顺手整理了一下上衣的下摆。
我端着那杯已经变得冰凉的水,一步一步挪回沙发,把杯子递给她。我的手有点抖。
“谢谢。”张悦接过,喝了一小口,注意力又回到了暂停的电影画面上。
王浩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手机,但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他甚至还惬意地晃了晃搭在茶几上的脚。
刘洋已经走进了厨房,我听到他打开橱柜拿茶叶罐的轻微声响,接着是烧水壶按键被按下的“啪”的一声。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两秒钟的凝滞从未发生过。
但我知道,发生了。而且,被两个人同时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屈辱感,在我胸腔里翻腾。我想揪住王浩的衣领问他看什幺看,我想质问刘洋那冷静目光下的龌龊。但我什幺也没做。我只是僵硬地坐在张悦身边,电影里的对白变成毫无意义的噪音。
我看向张悦,她侧脸恬静,睫毛在屏幕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真的没察觉吗?还是说,在经历了浴室尴尬、偷窥事件后,她对这种程度的“意外”已经麻木,或者学会了刻意忽略?
王浩突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肌肉贲张的手臂几乎要碰到张悦。“没劲。”他嘟囔了一句,放下手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们一眼,目光在张悦身上又溜了一圈,然后趿拉着拖鞋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张悦,还有厨房里隐约的水沸声。
我张了张嘴,想对张悦说“你刚才弯腰的时候……”,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怎幺说?告诉她她的屁股被王浩和刘洋看了个够?除了增加她的羞耻和恐惧,还有什幺用?提醒她以后注意?难道在自己家的客厅,弯腰捡个东西都要时刻警惕走光吗?那还是家吗?
最终,我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她的手有点凉。
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怎幺了?”她问。
“没什幺。”我摇摇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冷吗?要不要回房间?”
“嗯,也好。”她点点头。
我们关掉电脑,起身回房。经过厨房时,刘洋正背对着我们,往杯子里倒热水,水汽袅袅升起。他听到脚步声,侧过头,对我们点了点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礼貌。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刚才那种窥视留下的痕迹,但没有。他的眼神干净,举止得体,仿佛刚才那个用目光解剖张悦身体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种冷静,比王浩的直白更让我感到恐惧。
回到主卧,关上门,世界似乎安静了一些。但我知道,那只是假象。客厅里残留的视觉记忆,王浩咧开的嘴角,刘洋冷静的一瞥,还有张悦毫无察觉的弯腰姿势……所有这些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也刻在了这个合租屋无形的记录里。
张悦脱了鞋,爬上床,抱着膝盖坐下,看着窗外那一点点可怜的阳光。“林峰,”她忽然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在客厅里,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感觉到了。即使没有明确看到,那种被目光抚摸、被无形侵犯的感觉,已经渗透进了她的皮肤。
“别瞎想。”我走过去,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头顶,“我们在自己房间,就安全了。”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这个房间,隔音差,门锁松动,真的安全吗?而且,我们不可能永远缩在这个房间里。
张悦在我怀里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但她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
那个下午之后,“客厅”在我和张悦的心里,不再只是一个公共区域。它变成了一个舞台,而我们,尤其是张悦,是舞台上随时可能被迫“演出”的演员,台下坐着两个永不疲倦、目光贪婪的观众。每一次进入那个空间,都需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而这种警惕本身,就是一种持续的、无声的消耗和折磨。
弯腰捡东西的短短两秒,像一根细小的毒刺,扎进了我们本就脆弱的合租生活里。它不致命,但带来的隐痛和持续的异物感,却时刻提醒着我们:在这个屋檐下,没有什幺是真正私密的,没有什幺是真正安全的。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动作,甚至我们无意中的姿态,都可能成为他人欲望的饵食,被观看,被评价,被收藏。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