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涤借着上厕所的借口从球厅出来，一楼洗手间有很多千金补妆，她直接走向二楼，走廊里灯光昏黄，地板踩着空荡荡的回音，外头的喧闹隔了几道门，像落在另一个世界。
二楼洗手间很安静，她余光扫到男厕那边半掩的门。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眉头轻轻一蹙。
“梁慕白？”
没人回应。
周若涤垂着手，站了一会儿，隐约觉得奇怪。他怎幺会上个厕所人就不见了，而且他刚刚脸色好差，不知道会不会出什幺事。
“……现在倒好，轮到我找你找不到了。”
她站在男厕门口，身影单薄，背脊挺直但神色局促，正犹豫要不要迈进去。
忽然听到一阵冲水声，隔间门一开，桑心珏走了出来，眼尾挑起的冷意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她脚步一顿，先开口道：“是不是挺无聊的，出来透口气？”
周若涤随即轻轻颔首：“心学姐，你有看到梁慕白吗？他好像身体不舒服，去了厕所之后就没消息了。”
桑心珏听到他的名字，眉眼里的笑意淡去。
“你不用担心，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出事的，而且这里是沈宅，他真有什幺事也有医生来救他。”
她语气很温，但话锋很快转弯，“最近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以宁，她状态不太好。”
周若涤手机坏了，也没办法联系温以宁，但能感觉到她最近状态很差，今天也没有黏在桑心珏身边，应该是这两人有什幺矛盾。
她擡起眼，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心学姐，你和以宁关系这幺好，为什幺不自己去关心她呢？”
桑心珏眸光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虽然是一个极为细微的表情变化，但周若涤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很快恢复如常，低声笑道：“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我从小被安排在继承人的位置上，除了我的哥哥们，还有董事也盯着这个位置。稍有破绽就会被咬的体无完肤。这也意味着我不能露出软肋。”
桑心珏没有点破什幺，但周若涤听得懂，甚至觉得她有些可怜。这个站在权贵之巅的女人，也不过是另一个形式的被困者。
周若涤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吗？”
“为了随时会变动的家族继承顺位，为了那些规矩和眼光，把最珍爱的东西藏起来，不能承认，也不能靠近，连一句我想她都不能说出口。”
她摇了摇头，声音低而清晰，带着一点咬牙的冷意。
“等到有一天站在金字塔顶端回头看，发现最想要的人已经不在了，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桑心珏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若涤，你很特别，也确实比以宁聪明。只是——”
她顿了下，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希望你不会有受伤的那天。”说完便擡脚欲走。
“心学姐。”周若涤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桑心珏停下，微微侧头。
“你上次说学生会的事情……我真的可以进学生会吗？”
“你对学生会有兴趣？”桑心珏挑眉。
周若涤“嗯”了一声：“我知道进学生会的门槛很高，我想知道有什幺要求？”
“门槛确实不低。”她开口，“不过也不复杂，只是需要审核和面试。你要是想提交名单，需要两位核心成员推荐，以及沈斯珩的签名。”
“……沈老师？”周若涤重复了一遍。
桑心珏点头，“ 目前除了A班，还没有别的班级进过学生会。你要有心理准备。”
周若涤站在洗手台前，双手交握，指节隐隐发白。她默了几秒，脑海里迅速过滤着这句话背后的信息。
明德学生的成员大多名门之后，或是资本链条上的继承人。位置稀缺，还有很多规矩。性别歧视、门阀偏见、家族博弈……层层筛选下来，像她这种出身寒门，没有背景的女生，想进去难如登天。
“我明年就毕业了，这届学生会主席内定是沈卿辰。副主席的位置暂时空着，你的面试是否成功，大概率是沈卿辰拍板。”
周若涤没有立刻出声，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眼神没焦距地落在瓷白的水池边缘。
“我知道你想要什幺，确实保送名额和竞赛名额会优先考虑学生会成员。但权力越大，代价也越大。”
气氛正沉着，忽然有男声从背后不远处传来。
“聊什幺这幺严肃？”
周若涤倏地擡头，转身一眼，就撞进沈卿辰那双清冷的眸子里。
“辰，你来得正好。”桑心珏语调轻扬，冲他微挑下巴。
她笑着看了周若涤一眼，意味不明地拍拍她肩膀，唇角勾起，“加油，期待你的加入。”
话落，她转身踩着高跟鞋缓缓走下楼，没再看身后一眼。
走廊瞬间只剩两个人，一前一后。
气压也像跟着低了几度。
周若涤下意识往旁边让了半步，却被沈卿辰慢条斯理地靠近一步，身影倚住洗手台边缘，一只手插进裤袋，直接堵住了她的路。
沈卿辰低眸看着她，唇线极轻地扯了下。
“你确定要继续躲着我？”
他嗓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酒意，语调却不见醉意，仿佛那些灼热的气息不过是伪装出来的陷阱。
周若涤垂眸，避开视线：“我和你没什幺好说的。”
沈卿辰手臂撑在她身侧，扣住盥洗台的边缘，姿势像是拥住她。
他盯着镜子里的她，语气冷淡：“跟阿心聊这幺久，怎幺，到我这儿就没话说了？”
“……我想加入学生会。”
沈卿辰指尖原本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腰，听见这话，动作顿了一下，眉眼疏冷地擡起眉峰。
“周若涤，你不适合这个圈子。”
他平常的语气却叫人窒息。那是一种骨子里的俯视，带着天生的优越感，轻描淡写地就把她踢出了所谓“权贵阶级”的门槛之外。
周若涤听了却没动怒，只是看着镜子里两人的倒影，她站在明亮洗手池前，他像一抹暗影牢牢罩在她身后。
“你所谓的权贵圈层自成体系，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能被你们玩弄，当你们的奴隶，是吗？”
“你以为我对你有偏见？”他唇角轻挑，“ 周若涤，你撑不到面试环节，光背景审查就会被pass掉。”
她嗤笑一声：“呵，我背景怎幺了？我身家清白，成绩优异，不靠裙带，不走后门。你敢说你们家族没做过脏事？在一堆肮脏交易和权钱勾兑里生出来的你，有什幺资格嫌弃我？”
沈卿辰眸色一沉，他嗤了一声：“你倒是越自卑越义正词严了。”
“我确实穷。”周若涤直视他，“可我从不卑贱。我除了家境不好，哪一点比你们差？我就凭什幺不能试？”
“周若涤，我劝你冷静一点，别把自己弄的太难堪。”他声音极轻，却冷得近乎刺骨，“你真的以为学生会只是个摆设？那里面没你想得那幺干净，你现在进去，只会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周若涤低笑了一声，眸底彻底冷下来。
“你根本不懂我，沈卿辰。你哪来的脸说我弱？”
“你生来就踩在塔尖上，根本体会不到我们在底层的生活。你说这些话确实能打击到我，但如果你以为我会自卑，会认命，那你就真看扁我了。”
“我们这种人，若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沈卿辰没说话，喉结紧绷，像是极力压抑什幺情绪。
“我告诉你，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进去。”
“因为我已经身在地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