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晃着酒杯，从人群后头懒洋洋踱过来，他走到梁慕白面前，擡手递酒。
“小白，先别腻歪了。难得碰一面，这杯哥哥敬你。”
梁慕白抱着人，眼都没擡一下，擡手把酒杯推开。
“不喝，戒了。”
“戒酒？你？夜店小王子从良了？”陆离勾起唇角。
他说着瞥了一眼周若涤，“谈恋爱真是能把人改造得面目全非。”
梁慕白冷笑，单手把周若涤护得更紧。
“少他妈废话，今天又不是我生日，这幺爱喝去灌寿星。”
陆离没接茬，而是把目光落在梁慕白脖颈那道淤红的掐痕上，眉梢微挑。
“哟，这是谁下的狠手？你小子最近火气挺旺啊？”
“哥哥劝你一句，脾气不要太暴躁，对肝不好。”
这话果然把梁慕白被激怒了，他咬了下后槽牙，周若涤擡眼看了他一眼，轻拍他的背，像是在帮他顺毛，伸出手帮他把衬衫的领子立起来。
梁慕白顿住，看着她指尖在自己领口打转，眸子低沉了两秒。
陆离看着这一幕，眼角弯弯，转手把香槟递过去。
“若涤，你怎幺不回我微信，是故意吊着我胃口吗？”
周若涤接过杯子，淡淡笑了下：“抱歉陆总，我手机摔了，不是故意吊着你。”
梁慕白的脸瞬间冷了。
“你们什幺时候加的微信？”
“周若涤，你有事瞒着我？”
陆离摊摊手，笑得欠打：“小白别误会啊，我跟你家若涤可是非常纯粹的——业务关系。”
他特地咬重了“纯粹”两个字，语气轻佻，眼神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梁慕白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
梁慕白果然被点着了，刚要擡手指着他开骂，下一秒，整个人却猛地弯下腰，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像是被谁狠狠在腹部扎了一刀，疼得他连骂人都忘了。
“……操。”
周若涤察觉不对，忙凑过去：“你怎幺了？不舒服吗？”
梁慕白死死咬着牙，火气全被疼痛压了下去，额头冒汗，眼神却还在死盯着陆离。
“我……去趟厕所。”他声音低哑，“马上回来。”
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低声朝周若涤说：“你离这人远点，他不是什幺好东西。”
说完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
周若涤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越蹙越紧。她觉得不对劲，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她下意识擡头，穿过人群去找沈卿辰。那人站在不远处，指尖缓慢摩挲着高脚杯，眼神垂着，似笑非笑。
灯光落在他侧脸，将那双眼晕得透亮又冷淡。他眼底闪过一丝快意，又迅速被按下去，像水面之下游过一把暗刃。
陆离举杯轻轻碰了她的，冰凉的酒液一晃，打断了她的思绪。
“直播那事儿，你考虑得怎幺样了？”
周若涤放下酒杯，语气淡淡：“我的要求不会变。”
陆离轻嗤一声：“你这小姑娘是真倔啊。现在就这幺难搞，五年后说不定真能成个铁血女魔头。”
“这样吧，试用期三个月，这期间礼物打赏全给公司，底薪就按照你说的给。”
周若涤这才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她眼神也放松了些，眉眼间那点警惕像是被微风波动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
“我说小若涤啊，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陆离瞥了她一眼，“我是认真跟你谈合作的，不用一副防狼架势。你长得是挺漂亮，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若涤侧目看他，调侃道：“我又没那幺自恋，不过听说，陆总路过花丛就要摘一朵？”
陆离“呵”了一声，也没否认。
“跟你直说吧，我向来喜欢浓颜系，要长得得像混血儿那种，最好带点狠劲，要御姐范儿。”他顿了下，语气一转，“你这种干净纯欲的，我真提不起兴趣。”
说完他瞥了不远处的乔之易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
“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养成啊，但你的沈老师……说不准喜欢这一挂。”
沈斯珩的名字一出口，周若涤呼吸顿了一下，耳后一抹薄红窜了出来。她没说话，偏头喝了口酒，像在掩饰什幺。
陆离见了，笑得更放肆，伸手拍了拍她肩膀。
“周若涤，你可别小看自己。你唱首歌都能旺我的酒吧，直播肯定也能做起来。”
“我很看好你，真的。”
正在这时，一道娇软的女声插进来，轻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陆总，你可真禽兽，小姑娘都不放过。”
周若涤擡头，说话的是陆离带来的女伴。那人踩着光慢慢走过来，不施粉黛却气场凌厉，身形修长，哪怕没穿高跟鞋，走路也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和张扬。
周若涤收了下肩膀，直觉这个姐姐不太好惹。
陆离被她噎得一笑，举手投降：“冤枉，我要真有那个胆，斯珩第一个掐死我。这个妹妹是我新签的主播，这位是我的合伙人——”
她打断了陆离，朝周若涤看了一眼，直接伸出手来：“我叫乔之易，你可以叫我小乔。”
周若涤顿了下，才伸出手去，指尖轻轻碰了碰。
她不太适应这种气场大的姐姐，太从容，太自信，周身那股不靠关系，不用讨好就能镇场的底气，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
“周若涤，三点水一个条的涤。”
乔之易挑眉：“廓荡荡其若涤兮的若涤？你的名字真好听。”
周若涤没接话，只是朝她笑了一下，眼神往四周一扫，还是没看到梁慕白回来。
心头突然有点微妙的空。
她不想继续这种尬笑的社交，本就就不是能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的人，更别提面对一个陌生又不好敷衍的大美女。偏偏这时陆离又跑去打电话，气氛一度陷入沉默。
“去打台球不？”乔之易忽然凑近她，“这儿这幺多人，跟他们寒暄多没意思。”
周若涤有点犹豫：“我不会。”
“没关系啊，姐姐教你。”她笑的勾人，眼尾微挑。
她那张脸天生偏艳，五官明艳，眼角一挑就自带侵略性，但说起话来却是软绵绵的吴侬软语，把冷冽气氛拉得暖起来。
周若涤实在推不开，只好顺着她走，穿过人群往偏厅去。
……
那块区域偏僻，灯光也低了几度。整间屋子只有球桌正上方垂着盏聚光灯，把一块绿绒台面照得一清二楚。
乔之易动作娴熟，第一杆就把球送进袋里，姿势潇洒，明显是练过很多年的。
轮到周若涤时，她接过球杆，略有些僵硬地弯腰，试着对准白球。杆头轻轻戳了两下，却完全找不到角度，连球边缘都没碰到。
她皱了下眉，刚想自嘲一句笨手笨脚，忽然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从身后覆了上来。
“这样握。”那人开口，嗓音清沉，尾音压得极低，
她愣了下，下意识回头。
不知何时，沈斯珩已走近到她身后，近得毫无预兆。
他站在她身后时，她得仰头才能看清他眉眼。可他却低着头，声音落下时，气息也跟着擦过她耳后，落在她脖颈一侧，薄薄一层热气贴在皮肤上。
沈斯珩的手依旧扣着她的手，那点温度却像是钝钝的引线，从指节一路烧到手臂，再蔓延进她心口。
“太用力了。”他嗓音低缓，带着一丝笑意，“你这样戳，是想把球桌凿穿？”
周若涤没说话，指尖在他掌心下微微蜷起。
她清楚这个姿势太过暧昧，想把手抽回来，他却顺势扣得更紧，指节往下压了半分。
“身体不要晃动，这样容易出杆不稳。用小臂摆动球杆，后手不要抓得太紧，动作会变形。”
球桌前一片静谧。
乔之易不知何时退的远远的，留了整张球桌给他们。远处厅里的喧嚣声还在，但在这方空间里，像是所有声音都被堵在门外，连呼吸都轻得像水流声。
周若涤整个人被他贴着，背脊紧贴他胸膛，隔着不算厚的西装衣料，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有力心跳，贴着她细软后背。
沈斯珩开口的瞬间，他的下巴轻轻碰在她肩窝，语调温柔，
“放松点，你好紧张。”
他低笑，声音低沉含哑，气息打在她耳后，灼得人心里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灯光覆下，他垂眸看她。少女脸蛋白净，像刚化开的一点雪，连带着脸侧细绒都泛着温光。
他轻声道：“自己打一球试试。”
周若涤站在球桌边，拿着球杆的手微微收紧。她装得镇定，但肩背早已绷紧成一条线。
沈斯珩站在她身侧，“回杆慢点，大臂向上提。”
他的手指从她肩后穿过，指节干净，骨感分明，隔着空气停在她的手背上方几厘米处，却没有再碰到她。
她微微低头，照着他说的姿势调了调角度，轻轻出杆。
“咔哒。”
球歪了，滚出去一段距离，停在袋口边缘没进。
她轻声道：“好像差了一点……”声音里带着点懊恼。
沈斯珩表情温和：“新手能打到这程度已经不错了，至少球没飞。”
他又微微靠近了一步，伸手替她微调了握杆的角度，手掌轻贴在她指背上，极短的停顿后就松开了。
然后绕到桌对面，站在她视野正前方，垂着眼眸，认真估算球的位置。他指了指球桌另一侧的点位，擡眸认真看向她。
“朝这个位置打，再来一次。”
她深吸了口气，微弓下身子，眼神专注在他指的位置上，第二次挥杆。
杆用力击球，只听得清脆一声，白球“啪”地一声撞上球，旋转着滑进袋口，干脆利落。
她擡眼那瞬，眼神明亮清澈，笑容顿时绽开：“沈老师，我进了！”
沈斯珩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一瞬，嘴角缓缓扬起。
“嗯，很有天赋。”
他眼神落在她眉眼之间，又慢慢移开。
那一刻，氛围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揪住，紧了点，像极了呼吸里卡着的一小撮悸动。
周若涤捏着球杆的指节有点发紧，假装不经意地转开了视线，只是这样短暂的对视，就足以让她脸红心跳。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次不是因为进球开心，而是因为有他在。
陆离就是在这个节骨眼走进球厅的。
他步伐懒洋洋的，手插裤兜，目光落在沈斯珩身上，嘴角挂着个不咸不淡的笑。
“斯珩。”他走近几步，低声开口，“你二叔到了。”
昏黄灯光下，沈斯珩神色未动，身影靠在球桌边，半边脸隐在阴影里，轮廓线沉冷分明，压根挪动步伐。
陆离余光扫到周若涤，顿了下，临时改了口：“……沈伯伯在二楼会客厅，你最好上去打个招呼。”
周若涤原本正捏着球杆准备下杆，听到“沈伯伯”三个字，手下动作一顿，视线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
她看见沈斯珩眉眼沉静，低垂着睫，他端起桌上的那杯烈酒，动作干脆，一口见底。
“你们慢慢玩。”他说话时已经收了神色，只轻轻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不带多余情绪，语气也和往常一样温和疏离。可周若涤心里还是莫名一紧，像是被手中的球杆戳中。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转身，和陆离并肩朝门口走去。
沈斯珩走得不快，背影却格外稳重，明明风度从容，却莫名透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独感。像是有什幺被他压在心底，永远都不会让人靠近。
周若涤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手里握着球杆，掌心慢慢出了汗。
就在这时，乔之易忽然凑了过来，笑得意味深长：“你是不是喜欢沈斯珩？”
周若涤心里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却只见乔之易眼神透着八卦和笃定。
她小声道：“……他是我的老师。“
“老师怎幺了？”乔之易笑得更肆意了些。
“你还能一辈子当学生不成？不过像沈斯珩这种男人，典型的闷骚男，追起来确实麻烦。”
周若涤彻底无语凝噎，不知道该怎幺接话。
“追不到也没关系，总归得睡一睡才甘心。我看他那双手挺好看的，骨节分明，手指又很长，这种男的通常活儿很好。”
“被这样的男人按着手腕，谁顶得住啊。”
周若涤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似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出沈斯珩捏着她手腕，微微低眸的模样。
心跳开始失控地加速，她脸颊也泛起了热意。明知道乔之易不过是随口一说，她却像被戳中了心事。她从来没敢往那个方向想太多，现在倒好，被人一语道破，还顺便往最危险的方向引了下去。
她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连眼神都不敢再飘向乔之易。
乔之易却没再逼她，只是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笑着，仿佛已经看透一切。那副“姐姐我全都懂”的表情，叫人羞愤得恨不能钻进地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