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屋,病房。
这里充斥着消毒水和草药的苦味,对于嗅觉灵敏的人来说,这原本应该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方。但此刻,蓼丸满却觉得自己身处天堂。
“再来一碗!”
伴随着豪迈的空碗磕碰声,叠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瓷碗旁边,蓼丸满正幸福地拍着桌子。她的脸颊塞得鼓鼓囊囊,像只正在囤冬粮的仓鼠,嘴角还挂着一粒晶莹的米饭。腹部的伤口虽然缠着厚厚的绷带,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进食的速度。
“哎呀哎呀,真是惊人的食量呢。”蝴蝶香奈惠坐在一旁,手里端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像是投喂流浪猫得到满足的人一样,周身散发着慈母般的光辉。
“小葵,麻烦再去煮一锅饭,这次要加倍的红薯。”
“香奈惠大人!就算是预备柱,这也吃得太多了吧!厨房的存粮都要被她吃光了!”虽然嘴上抱怨着,但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还是手脚麻利地抱着托盘跑向了厨房。
蓼丸满咽下口中的食物,那双黑亮的眼睛满足地眯成一条缝。
“这里的饭,真好吃。”她舔了舔手指,认真地说道。
对她来说,活着就是不断地吞噬。感情也好,食物也好,只要填进肚子里,就能让她不再感到寒冷。
“只要小满喜欢,想吃多少都可以哦。”香奈惠温柔地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饭粒,“接下来就要去台东区了,那里可是个繁华的地方,一定有更多好吃的在等着你。”
“真的吗?”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里面有着星星。
就在这时,窗外的树上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声音极轻,像是风吹过树叶,但对于刚刚经历过死斗、五感敏锐的满来说,那里的气息格外明显。
“谁在那里?”满瞬间抓起手边的筷子,眼神中的呆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警觉。她甚至还没转头,手中的筷子就已经如飞镖般射向了窗外。
“嘶——!”一条白蛇惊慌地从树叶间探出头,紧接着,一个身穿黑白条纹羽织的身影轻巧地落在了窗台上。他单手接住了那根筷子,异色的双瞳带着几分恼怒和尴尬,死死盯着满。
“喂,你是想杀了镝丸吗?”伊黑小芭内蹲在窗框上,绷带下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
“啊,是那个眼睛不一样的怪人。”满歪了歪头,警惕心瞬间解除,重新坐回饭碗前,“你是来抢饭吃的吗?虽然你看起来很瘦,但我可不会分给你的。”
“哈?谁稀罕你的饭!”伊黑感到额角的青筋在跳。明明是听说了这个新人受了重伤被送到蝶屋,鬼使神差地想要来看看……怎幺一见面就被当成了抢饭贼?而且……
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在满那张正在专心吃饭的脸上。这家伙,怎幺看都像个没心没肺的傻瓜。
……明明腹部被开了个洞,差点就死了,现在却只关心碗里的红薯饭。
“伊黑先生来了呀。”香奈惠笑着打招呼,“要进来喝杯茶吗?”
“不必了。”伊黑别过头,试图维持自己冷酷的人设,“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死没死……”
“没死哦。”满举起手,嘴里还嚼着天妇罗,“活蹦乱跳的。而且肚子很饱。”她看着伊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手帕包着的东西。那是会议结束时,主公大人送给她的紫藤花饼。
她一直舍不得吃,想留着当宵夜。
满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饼,又看了看伊黑那双异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非常漂亮,里面藏着的某种情绪,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那是……虽然嘴硬,但其实很想要被关注的眼神。
就像以前在村子里,那些躲在角落里不靠近她,却又偷偷看她的孩子。
“给你。”满突然将那个紫藤花饼递了过去。
伊黑愣住了:“……什幺?”
“你一直盯着我的嘴看。”满理直气壮地说,“虽然你嘴巴有点毒,长得也奇奇怪怪的,还有一条蛇……但既然你是来看望病人的,我也不能太小气。”
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虎牙尖尖的:“这个很好吃哦,甜甜的。吃了心情就会变好,就不会那幺想骂人了。”
伊黑小芭内彻底僵在了原地。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少女那毫无防备的笑脸上。
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比在战场上还要剧烈。肮脏的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纯粹而可爱的生物……分享了食物?
“……谁要你的东西。”伊黑猛地拉高绷带,遮住大半张脸,一把抓过那个饼,声音有些慌乱。
“别误会了!我只是……刚好饿了!既然你硬要塞给我,我就勉为其难收下!”
说完,像是前方有鬼要追一样,蛇柱大人从窗户一跃而出,瞬间消失在庭院的树影中。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话:“……一定要把伤养好,别死在台东区了,笨蛋。”
“真是个奇怪的人。”满看着空荡荡的窗户,困惑地眨了眨眼,“他到底是饿还是不饿?”她耸了耸肩,低头准备继续进攻下一碗。
“砰!”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一个满身伤痕、胸口敞开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不死川实弥手里提着一袋萩饼,脸上还贴着好几块纱布,表情凶神恶煞,活像是来讨债的。
“喂!疯女人!”实弥大吼道,把手里的袋子往满的桌上一摔,“听说你醒了?居然还在吃!你是猪投胎吗?!”
满被吓了一跳,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她瞪着实弥:“你才是猪!你是只会大吼大叫的野猪!”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萩饼,鼻子动了动:“……这是什幺?好香。”
“给匡近买的时候顺手多买的!”实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虽然语气恶劣,但眼神却不自觉地扫过满腹部的绷带,“要是吃死你就算我倒霉。”
“不死川先生也来了呀,粂野先生怎幺样了?”香奈惠轻声问道,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实弥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一些,但随即又变得有些复杂。
“……那家伙,命大,还活着。但是内脏受损严重,可能……没办法再握刀上前线了。”实弥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他说要去当培育师,要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那不是很好吗?”满突然插嘴,她拿起一个萩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只要活着,就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死了就什幺都没有了。变成鬼的养料,或者变成灰。”
她看着实弥,眼神清澈而认真:“实弥,你的那个朋友,以后可以一直吃到好吃的萩饼了。这是一件好事。”
实弥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沾着豆沙、一脸理所当然的少女。本想反驳她不懂剑士的尊严,不懂退居二线的痛苦。但看着她那双充满生机的眼睛,那些沉重的话语却怎幺也说不出口。
是啊……活着。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能活着吃到一口甜甜的萩饼,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奇迹了。
“……切。”实弥别过头,掩饰住眼底的热意,“废话真多。赶紧吃你的吧。”
他站起身,背对着满挥了挥手:“既然成了预备柱,就别给老子丢脸。要是你在台东区被鬼吃了,老子绝对会去嘲笑你的尸体。”
“才不会被吃!”满大声反驳,“要吃也是我吃掉它们!”
实弥没有回头,只是大步走出了病房。走廊上,风柱轻轻地摸了摸怀里给匡近留的那份萩饼,嘴角勾起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大家都还活着。这就够了。
病房里,满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台东区啊……”她轻轻念叨着。“那里,会有我在找的东西吗?”
那份能够填满灵魂深处无底黑洞的……
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