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圣

干清宫西暖阁内，宫女烧得龙涎香袅袅生烟。

小皇帝朱嘉坐桌案前，正看奏章，魏璟之随陈公公进来，行拜礼。朱嘉赐坐，陈公公奉茶后，自退下。

四下无人，朱嘉压低声问：“朕依爱聊之法，冒赈案未让太后及内阁插足，他们竟无反应，真不在意，还是正暗地筹谋，爱卿怎幺看？”

魏璟之回话：“何必在意！如今朝局动荡，君臣、党派、同僚倾轧，已愈演愈烈，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如魏大人所讲，朕维持现状即可，为何要与太后及内阁作对。”

魏璟之摇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讲个中庸之道。皇上韬光养晦五年，再不搞些儿动静，恐要皇柄易位了。”

朱嘉恍然：“让他们觉得，朕懦弱无能、又干不掉的样子。”

“皇上明鉴！”

朱嘉叹息一声，端盏吃茶，似想起什幺，随意说：“爱卿给姚运修撰的神道碑稿本，朕看过了，甚好！姚运修的生平事迹，所撰的十分详细。”

魏璟之冷笑，能不详细幺，要干掉姚运修，必须知己知彼，他敢拍胸脯明示，姚运修这辈子干过什幺事儿，一条条一件件，还没他记得清楚。

不过......他问：“我午时才写的神道碑，现不过申时，皇上怎就看到了？”

“姚运修之子姚砚带了稿本，来呈报给朕，朕赐了他一块蜀地青石，他感恩说，出宫门就往刻碑店去。”朱嘉想了想，似笑非笑：“朕以为爱卿会恨姚运修，却没想到，爱聊对他的道德品行，所撰字字句句，皆是溢美之词、敬仰之情，颇有高山流水、难得知音的认同感。”又大赞他稿本书法，秀逸飘渺，兼具遒劲舒展，特色十分鲜明。

魏璟之全想通了，姚家姐弟自知树敌太多，要求个活路，在他上门吊唁时，利用他喜藏宝的爱好，将古玩字画于他鉴赏，知他见了那方魏家碑碣，定会索要，便以相赠为由，求他给姚运修撰写神道碑，碑文自古至今，总是要大力褒扬，以传清明声誉。再得到他的稿本后，立即进宫面圣，石碑雕刻，只恐此时，神道碑已在墓前竖好了。

这般马不停蹄的赶，其心昭昭，是怕他回转味来，后悔不迭，现一切成为定局，他无力回天。

神道碑文由他亲撰，肯定了姚运修的官生政绩，日后若再想抄家灭门，就是狠狠打自己的脸。

魏璟之十分恼怒，额上青筋跳动，他在朝堂纵横捭阖十数年，还没被算计的如此明明白白过。

能筹谋出这等奸计者，姚砚年轻尚小，应没参与，定是姚运修和姚鸢所为。

魏璟之迅速回想踏进姚府，从穿白服系大带始，至灵前火盆烧纸，再受邀后堂鉴宝，为得碑碣，被引案前撰写碑文，其中姚鸢言行举止，神态表情，他皆在脑中回马灯过了一遍，姚鸢此女，果然不可小觑，心机深沉，擅会做戏，他竟着了她的道，该杀！

朱嘉问：“爱卿脸色不好，是为何？”

魏璟之摇头：“无事。”他不好说，给姚远修撰神道碑，还收了姚家的碑碣，有损名声，愈发觉得被姚鸢算计的天衣无缝。

“姚远修身为言官，性耿直，勇谏诤，为朕能顺利登基，亦立下功劳。”朱嘉长叹一声：“姚家说来，人丁单薄。姚远修为官清廉，靠俸禄生活，家中不富，听闻他纳的妾室，也卷钱财逃了，仅留下儿女一双，日后如何生活，朕左思右想，他的长女姚鸢，也有十九岁了，至今未婚配......”他沉吟，忽然看向魏璟之：“爱卿倒一直未曾娶妻，朕将她赐婚与你，如何？”

“不妥。”魏璟之一口拒绝，嗓音很冷：“臣与姚远修乃死对头，此趟替其撰神道碑，非我心甘情愿，是着了姚家父女的道，实在恼恨不已，无法做夫妻。”

朱嘉笑起来：“姚砚来见朕，替姚鸢请朕赐婚，也是姚远修的遗愿，指明要与你婚配。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