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翮的车停在密奇大道转角暗处,已经连续十三个傍晚。
通过数日观察,他确认了规律。
一位衣着素净、举止干练的年轻女性,通常在下午出现,停留两到三小时。
她持有钥匙,出入自如,会打理庭院里略显颓败的秋色,会签收快递,离开时总会仔细检查门窗。
她的姿态不像访客。
周以翮通过合规渠道调取到非敏感时段的公共区域监控录像。
结合她的座驾信息,以及几份公开披露的艺术基金会成员名录,周以翮很快锁定了她的身份:温欣,利筝的前任助理。
公开信息显示她已离职,但她此刻的行为,表明出另一种忠诚。
现在,他需要将那晚的推断,转化为精确坐标。
温欣,是他所知最能连接那条断线的人。
时机成熟。
他选择了一个周四的黄昏,雨刚停,路面反射着夜灯的光。
当温欣锁好两扇铁艺大门,走向那辆灰色轿车时,周以翮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深色大衣,没有拿伞,身影挺拔,步伐稳定,不带任何攻击性,在恰当距离停下。
“温小姐。”
温欣回头,眼中瞬间闪过警惕,手下意识将包握紧。
“冒昧打扰。”周以翮微微颔首,姿态克制有礼,“我姓周。”
只一个姓氏。温欣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戒备。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下文。
周以翮没有急于解释。他从大衣内侧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厚度适中的纸文件袋。
他没有迂回,言辞清晰、直接:“利筝去做的事,有危险。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
“我几天后要去巴塞罗那参加神经科学大会。这让我有了靠近她所在区域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坦诚,继续说道:“我无法在地图上保护一个影子。我需要一个比‘欧洲’更具体的地点。”
“我不会打扰她的计划,除非她需要我。”
“但我需要知道,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我应该朝哪个城市、哪个方向全力赶去。”
他将文件袋放在两人之间的一个石墩上,随即,退后一步。
“我叫周以翮,云城中心医院神经外科医生。”
“我的联系方式在这里面。如何使用,何时使用,由你全权判断。”
说完,他不再多言,干脆地转身,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
温欣没有叫住他。她任由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然后才走上前,拿起那个文件袋。
回到车内,她借着顶灯的光打开它。里面有一份打印资料:是欧洲几个主要城市的紧急医疗资源和独立安全顾问的联系方式,附有详尽的可信度评估和背景说明,其严谨程度堪比一份行动简报。
还有张素白名片,上面是简洁的印刷体:
周以翮
云城中心医院
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
她将名片和文件仔细收好,启动引擎,驶入车流。
当晚,她通过院方官网,确认云城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确实有一位名叫周以翮的副主任医师,照片与傍晚那人一致。随后,来自可靠渠道的反馈信息显示:此人在脑干领域建树颇深,性格冷静审慎,在业内风评极佳。最重要的是,所有信息都指向他是一个极度重视规则和界限的人,
她查询到即将在巴塞罗那举行的国际神经外科学术会议官方日程,周以翮的名字赫然在列,身份是演讲嘉宾。
她再次仔细审视文件袋里的内容。那绝非简单的信息罗列,其评估之专业、考量之周密,让她确信这背后是一个拥有强大信息网络和严谨思维模式的人。
一位能力顶尖的神经外科医生。
他为何对老板如此关注,甚至以这种逾越边界的方式介入?
温欣凝视着那份紧急联络清单。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记忆的片段纷至沓来:那天下午在工作室,老板摘下手套时那个若有所思的停顿,和那句不经意的话:“听说这次参会的有位周以翮医生?”
万米高空的机舱里,老板喝着冰水,云淡风轻的一句:“我在追一个男人。”
引得她当时脱口而出:“老板,你这是操控型追求啊?”
以及前些日子,老板身上那种愈发往内收敛的沉静,像深海,将所有重量都压在平静表象之下。
此刻,那种沉静,与周以翮冷峻克制的气质隐约重合。
不是商业伙伴,不是普通朋友。
是老板曾经试图靠近的人。
回忆至此,温欣不自觉地牵起嘴角。那笑意里混杂着太多情绪——有谜题终于揭晓的释然,有对利筝的叹服,但最终,都沉淀作难以言喻的酸涩。
“老板…”
这声呼唤里,有想念,有理解,也有此刻她独自做出这个重大决定时,那份沉甸甸的考量。
她正站在利筝亲手划下的界线边缘,为了那个划界的人,准备逾越它。
第二天晚上,当城市再次陷入一片灯海时,温欣做出了决定。
她拿起一部加密通讯手机,拨通名片上那个号码。
电话只响一声便被接通。
“温小姐。”
听筒里传来的音色沉稳,语调没有任何上扬,只是一个简单的身份陈述——他显然在等待这个通话。
温欣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对方这种不浪费任何多余情绪和言语的冷静,反而加剧此刻对话的庄重。
她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对着话筒,用同样语调说道:
“她目前在巴黎,蒙帕纳斯大道,16号。”
“信息截止到今天。后续如有变动,我会通知你。”
“收到。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