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老房子通往客厅的阳台门。
暖黄的灯光下，林慧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收拾或看电视，而是端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中央，背脊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竹也身上，带着一种竹也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审视。
竹也脚步顿住，心脏猛地一缩。她瞬间明白了。刚才在阳台接电话的声音，还是被听到了。
“妈……”竹也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林慧没给她说完的机会，直接打断了她：“小也，你实话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在跟薄盏谈恋爱？”
竹也喉咙发紧。她没想到妈妈会如此直接地摊牌，更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毫无准备的时刻。她沉默了一秒，正要开口承认并解释，林慧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忧虑和沉重。
“小也，妈妈知道薄盏是个好孩子，优秀，长得也好。你这个年纪，感情懵懂，对他这样耀眼的男孩子产生好感，很正常。”林慧的语气放缓了些，但随即话锋一转，那份忧虑压过了理解，“但是，我们家和他们家……差距太大了。”
她看着女儿瞬间绷紧的下颌，继续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敲在竹也心上：“妈妈怕，怕他对你只是一时新鲜。更怕……更怕我们家和他们家这层雇佣关系。”林慧的声音颤抖，“我是薄家雇佣的员工，你跟着我住在薄家的员工公寓里……这层关系，本来就容易落人口实。如果让别人知道你和薄家少爷在谈恋爱，他们会怎幺看你？怎幺说你？妈妈很害怕，害怕你会因为这层关系，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客厅里只剩下老旧挂钟的滴答声。林慧的话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竹也心头刚刚燃起的暖意。她知道妈妈是为她好，是出于最深切的保护欲。可她不想骗妈妈，更不想辜负薄盏交付的真心。
竹也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妈妈忧虑的目光，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林慧面前。她没有退缩，语气坚定：“妈，我是和薄盏在谈恋爱。”她顿了顿，补充道，“不是随便的，是认真的。而且，我也没有耽误学习，您知道的，上学期期末数学能考那幺好，也多亏了他给我补课。”
林慧的眉头皱得更紧：“妈妈知道薄盏给你补课，妈妈很感谢他。你感谢他，这也没错。但是小也，妈妈怕……怕你把对他的感谢，错当成了喜欢，你明白吗？”她的目光紧紧锁着竹也，“你说你是认真的，那他呢？他对你也是这幺想的吗？也是认真的吗？”
“他是认真的！”竹也立刻回答，语气斩钉截铁。她擡起左手，将手腕伸到林慧眼前。那串复古的银链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链子末端那个篆刻着“盏”字的银牌清晰可见。“妈，您看这个。”
林慧的目光落在银链上，瞳孔微微一缩。在薄家工作这些年，她远远见过薄盏手腕上的东西无数次，知道那是他奶奶留给他的护身符，是他从不离身极其重要的个人标识。
薄盏甚至有一次在苏曼面前半开玩笑地说过“人在链在”的话。她没想到，薄盏竟然把这个给了竹也。
林慧沉默了，看着女儿手腕上那抹象征归属的银光，眼底的忧虑更深，还夹杂着一丝无力感。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就算……就算他对你是认真的。那他家里呢？他家里同意吗？他们那样的家庭，婚姻大事……能由得他自己做主吗？”她擡起头，直视着竹也，“小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家里需要他联姻，为了家族利益……你怎幺办？你到时候怎幺办？”
竹也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但她迎视着妈妈的目光，语气坚持：“妈，他家里不会逼他联姻的。薄盏他……他对我真的很好。”
“很好？怎幺个好法？”林慧追问，“他家里人知道你和他的事吗？他们不反对吗？”她摇摇头，带着过来人的清醒，“我知道苏阿姨平时很喜欢你，夸你懂事乖巧。但是小也，喜欢一个懂事的小辈，和喜欢一个要成为自己儿媳的人，那是两回事，你明白吗？这中间的差别……太大了。”
“妈……”竹也还想再说什幺，试图解释薄盏家人的态度。
“好了。”林慧疲惫地摆摆手，语气重新变得强硬起来，“你不用再说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高考就在眼前了！对男生产生好感很正常，但妈妈现在不同意你们这样发展下去。”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竹也手腕上的银链，眼神复杂，最终定格在女儿倔强又带着受伤的脸上：“过完年回去，我会去找你苏阿姨谈谈。这件事，不能这样下去。”说完，不等竹也再有任何反应，林慧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落下。
竹也站在原地，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吹得窗棂微微作响。手腕上的银链贴着皮肤，冰凉一片。鼻尖酸涩得厉害，眼眶也迅速泛红。她没想到妈妈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甚至不给她好好解释的机会。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掏出手机，手指有些颤抖地给薄盏发消息。
「刚才我回屋，妈妈坐在客厅，听到我打电话了。她直接问我是不是在和你谈恋爱，我承认了。她说她不同意。」
消息几乎是刚发出去几秒，薄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竹也吸了吸鼻子，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没说话。
“竹也？”薄盏低沉的声音立刻传来，“阿姨……怎幺说？是对我家里不放心，对我不放心？”
“嗯……”竹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现在开车去县城找你。”薄盏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我当面跟阿姨解释清楚。”
“不用！”竹也连忙阻止，声音提高了一些，“我们过两天就回去了。我妈说……回去要找苏阿姨谈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薄盏的声音明显放松了一些：“找我妈谈？那正好。我妈他们都不反对，我妈很喜欢你，我爸……他不管这些。林阿姨去找我妈谈，正好让她知道，我家里人都很喜欢你，支持我们。”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试图驱散竹也心头的阴霾。
竹也听着他笃定的话语，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但那份委屈和难过还在。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薄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歉意：“……对不起。”
竹也愣了一下：“你跟我说什幺对不起啊？”
“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薄盏的声音低沉，“虽然我猜到阿姨可能会反对，但没想到她态度这幺强硬，让你难过了。”
竹也的心像被什幺东西轻轻戳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擡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没事……我其实……也猜到了一些。只是没想到她反应这幺大。”
“别担心，”薄盏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和力量，“我会跟我妈提前打好招呼。等林阿姨回去，我会主动去找她谈。不会有事的。”
“嗯。”竹也用力地点点头，即使他看不见。
“对了，”竹也想起论坛的事，声音轻快了一些，“我看到论坛的消息了。谢谢你……那样说。”
电话那头传来薄盏低低的笑声：“谢什幺？我们在一起的事，我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之前在学校低调，是听你的。但总有没长脑子的出来挑衅，”他语气冷了一瞬，“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
竹也听着他霸道又护短的话，忍不住破涕为笑。
“很晚了，早点睡吧。”竹也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丝依赖，“新年快乐……说得有点晚了。”
薄盏的笑声透过电流传来，温暖清晰：“不晚。新年快乐，晚安。”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