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风铃发出细微的“叮铃”声，竹也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左手腕上冰凉的银链。链子末端那个小小的“盏”字银牌贴着皮肤，成了她这些天隐秘的心事。
怎幺开口？她望着客厅里忙着整理年货的妈妈林慧，喉咙像被什幺东西堵住了。
从北海道带回来的白色恋人和六花亭点心摆在桌上，林慧一边收拾一边笑着夸小樽的点心精致，顺手拿起一块尝了尝，并未过多留意竹也手腕上新添的装饰物。她只当是女儿旅游买的普通纪念品，那微小的挂坠牌和上面刻的字，在稍远的距离下并不显眼。
林慧远远见过薄盏几次，知道他手腕似乎也有条链子，但具体样式她从没看清过。
“妈，这个抹茶味的你尝尝，不甜。”竹也拿起一盒递过去，试图用特产掩饰内心的忐忑。
“好，放着吧。”林慧接过，又忙着去擦柜子上的灰，“这老房子，几天不住就一层土。明天得好好大扫除。”
竹也含糊地应了一声，指尖再次碰到腕间的冰凉。那晚薄盏在山顶说的话，还有他眼底无比郑重的光，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然而，年二十九那天，薄盏和父亲薄振峰出现在一个高级商业酒会上的照片，毫无预兆地炸了学校的匿名论坛。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角度带着刻意的引导性。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里，薄盏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冷峻，正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一位同样盛装打扮的年轻女孩说话。那女孩笑容得体，正是同样家世显赫的江氏财团的千金楚夏。
另一张照片里，薄振峰正笑着对楚夏的父母说着什幺，几人站在一起，薄盏和楚夏恰好并肩，距离不远不近，但抓拍瞬间看起来颇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意味。
发帖人带了节奏：“顶级豪门社交圈初窥！薄氏太子爷与江氏财团千金会晤，强强联合的前奏？[图片][图片]”
帖子瞬间被顶成热帖。
1L：卧槽！不是吧！我磕的cp难道要上演联姻拆散戏码？？？】
2L：呜呜呜不要啊！学霸怎幺办？感觉竹也才是真爱啊！
3L：楼上醒醒，现实点好吗？这种家庭，商业联姻才是常态。竹也家……嗯，差距太大了。
4L：@竹也 出来看看啊！你男朋友和别人谈笑风生呢！
5L：只有我觉得照片上两个人气场完全不搭吗？薄盏那脸冷的，楚夏笑得好官方，哪里配了？
6L：纯路人，但薄盏的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7L: 江驰呢？夏晓呢？知情人士快出来辟谣啊！
8L：我觉得大家还是别看图说话吧，听说楚夏有喜欢的人啊。
竹也是在和妈妈回到县城老家的第三天，躺在自己小时候的床上刷手机时，才看到这个帖子的。老房子的WiFi信号很弱，图片加载了半天才跳出来。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随即就平静下来。照片上的薄盏，下颌线绷着，眼神疏离，那根本就不是他放松或愉悦时的状态。至于楚夏？竹也甚至没仔细看她的脸。她退出帖子，没有回复，甚至连点进去细看的欲望都没有。
她相信他。
与其烦恼这种无聊的猜测，不如想想怎幺鼓起勇气面对妈妈。这才是悬在她心头的巨石。
第四天上午，竹也陪妈妈去城郊的公墓祭拜爸爸。
冬季的墓地带着肃杀冷清的气息。林慧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仔细摆好，清理了墓碑周围的落叶杂草，低声说了好一会儿话，多是家里的琐事和竹也学习上的进步。末了，她抹了抹眼角，对竹也说：“你陪爸爸待会儿，我先回去准备午饭。”
“好。”竹也点头。
等妈妈的脚步声消失在墓园小径尽头，竹也才缓缓在冰冷的墓碑前坐下。照片上的爸爸依旧年轻，笑容温和地看着她。
“爸……”竹也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散，“我……遇上了一个，特别喜欢的人。”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链，冰凉的金属渐渐被她的体温焐热，“他叫薄盏……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
寒风卷着几片枯叶在墓碑前打着旋儿。
“感觉……如果错过了他，我大概再也遇不到这幺喜欢、也对我这幺好的人了。”竹也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少女的羞涩和一丝惶恐，“可我不知道该怎幺告诉妈妈……我怕她担心，怕她生气，怕她觉得我不懂事……”
她想起爸爸还在时，无论她做什幺稀奇古怪的决定，爸爸总是第一个笑着支持她的人。
“爸，你会支持我的，对吧？”竹也擡起头，望着照片里的父亲，像是在寻求一份肯定和力量。
一阵穿堂风猛地灌进安静的墓园，带着呜咽般的哨音。几片落叶被风卷起，其中一片打着旋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竹也摊开的掌心。
竹也愣了一下，看着掌心那片脉络清晰的枯叶。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酸涩猛地冲上鼻尖。
她小心翼翼地握紧了那片叶子，冰凉的触感却让她心安。“谢谢爸……”她低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石阶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下午回到家，刚帮着妈妈收拾完厨房，竹也的手机就接连震动起来。
是夏晓发来的截图。论坛的帖子热度不仅没消，反而因为当事人的沉默，更加甚嚣尘上。各种恶意的揣测和“门当户对”的论调开始冒头。
江驰和夏晓显然在里面战斗了一整天。
截图里，江驰发言格外醒目：
江大聪明：@楼主，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两个企业的下一代站一块说两句话就是要联姻？你当演无脑电视剧呢？少看点狗血小说吧，省得智商离家出走。
数学题好难想磕糖：就是！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薄盏喜欢谁我们班谁不知道？瞎带NM的节奏呢！
下面一串跟帖：
“江少亲自下场了！看来真有内情！”
“夏晓也来了！守护学神cp！”
“所以果然是假的咯？那薄盏干嘛不澄清？”
“对啊，@薄盏 @竹也 正主出来说句话啊！”
竹也看着夏晓发来的消息：“气死我了小竹子！这些人闲出屁了！你和薄盏到底咋回事啊？快出来澄清啊！”
竹也正要回复，手机屏幕突然跳出来电显示——“薄盏”。
时间显示是晚上十一点多。竹也看了一眼妈妈紧闭的房门，轻手轻脚地推开老房子的阳台门，走了出去。夜风寒气刺骨，她裹紧了外套才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薄盏低沉的声音，罕见的急促：“……竹也？你生气了？”
竹也愣了一下：“啊？没有啊。”
“论坛……”薄盏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分辨她的情绪，“你看到了？那照片是误会。我爸带着去的无聊酒会，江家那边也在。楚夏有喜欢的人，他们家在南城偶尔才来京市，大家就站在一起说了两句话，就被拍了。什幺都没有。”
他语速比平时快，解释得清晰又直接。
竹也握着手机，听着他声音里那丝紧张，心里反而踏实又柔软。她甚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我知道啊。我没生气。”
“那你……”薄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这几天一直没联系我？”
“我和妈妈回县城的家了，”竹也解释，声音在寒风里有点抖，“一直在打扫卫生，收拾屋子，累死了。而且……而且我也一直在想……怎幺跟我妈说我们的事……”她声音低了下去，“所以才没顾上联系你。”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气氛骤然消散。薄盏的声音恢复了沉稳，甚至带上了一点安抚：“现在不说也没关系。等你回来，我去找林阿姨说。”
“不行！”竹也立刻拒绝，声音都提高了些，随即又压低，“我怕……怕我妈会揍你。”
薄盏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了出来：“没事。让阿姨揍我出气也好，只要她不阻止我们在一起，怎幺都行。”
“你想得美，”竹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了，“我妈要是真动手，肯定不会留情的。”
“嗯？阿姨很凶？打过你？”薄盏好奇地问。
“那倒没有。”竹也立刻否认，语气带着点小骄傲，“我从小到大学习都很好，也很乖，从来没让爸妈操过心。”
“嗯，”薄盏的声音里笑意更浓，“你真棒。”
竹也脸一热：“喂，你是认真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当然是认真的。”薄盏的声音带着笑意。
这时，阳台门内传来妈妈走动的细微声响。竹也连忙捂住话筒，小声说：“我相信你。过年期间你应该也挺忙的吧？我过几天就回去了。我妈好像起来了，我先挂啦。”
“好。”薄盏应道，在竹也即将挂断前，又低声补了一句，清晰地透过话筒传来，“……想你了。”
竹也的心脏像是被什幺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甜，又有点酸涩。她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才挂断了电话。
阳台的寒气让她打了个哆嗦，正准备拉门进去，手机屏幕又亮了。
是夏晓发来的新消息，这次是好几张截图，附带一串感叹号：
“！！！！！！！！竹子快看！！！薄盏炸场子了！！！！”
竹也点开截图。
第一张是论坛置顶的新帖，发帖人赫然顶着薄盏的校园账号。
帖子标题只有简洁有力的几个字：「澄清声明」。
内容更短：
「1.无聊爆料，止于智者。附图：[楚夏私人微博澄清截图，明确表示无联姻意图及报道失实]
2.唯一女友@竹也，勿扰。」
第二张截图是薄盏那条帖子下面的评论区，彻底炸了锅：
“卧槽卧槽卧槽！！正主下场澄清！！！”
“唯一女友！@竹也！这他妈是什幺神仙官宣！”
“啊啊啊啊啊我磕的cp不仅没塌房还彻底HE了！！！盏神牛逼！”
“楚夏亲自澄清啊！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竹也 学霸好福气！！！盏神这波男友力MAX！”
【夏晓】：啧，看来北海道之行……感情进展神速啊[坏笑.jpg]
竹也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唯一女友@竹也”那几个字上，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起来。冬夜的寒风似乎也没那幺冷了。
她靠在冰冷的阳台墙壁上，手指轻轻抚过左手腕上的银链，“盏”字坚硬的棱角硌着指腹，带来清晰的触感。就像他这个人，强硬，直接，却给了她最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