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阮知虞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天还灰蒙蒙的。
正起身准备去洗漱,门铃忽然响了。
“叮咚——”
她怔了一瞬,下意识去开门。
门外,周矜远拎着一只保温袋站在那,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清晨的寒气把他眉眼衬得更冷峻,却因为手里那袋热气腾腾的早餐,带来一种不合时宜的温度。
“怎幺……这幺早?”阮知虞哑声问。
周矜远把袋子递过来,语气很自然:“怕你昨晚加班没睡好,早上来不及吃。”
阮知虞一愣。低头,看袋子里冒着热气的豆浆和鸡蛋饼,都是她平时随手会买的,心口像被什幺钝钝地撞了一下。
“……”她没立刻接,手指悬在半空。
“还热,快放下去吃,待会凉了你又挑。”
那口气,就像他们已经亲密很久,熟稔到能看透她的小毛病。
阮知虞最后还是接过来,轻声说:“谢谢。”
周矜远看着她,眼神不自觉地柔了几分。
“今天别太忙。”他说,“如果能早下班,我来接你,咱们去吃点好的。”
阮知虞垂下眼,语气淡淡:“我可能下班比较晚。”
“没事。”周矜远回答得很轻巧,“我可以等你。”
阮知虞指尖在袋口拎绳上轻轻摩挲,心口微微一滞。
他总是这样,带着一种沉稳又笃定的耐心,好像她任何起伏与冷淡都能被包容。但正因为这样,那份无声的笃定反而让她觉得压得慌。
她转身进屋,“进来坐吧。”
周矜远擡步进来,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
阮知虞拆开保温袋,倒出豆浆的香气扑散开来。鸡蛋饼还冒着热气,她随意地咬了一口,嚼到一半才发觉胃口并不好。
她低头吃,没擡眼。对面却传来男人安静的注视。
擡起眼的一瞬,她对上周矜远的目光。
周矜远的眼睛很好看。
并不是那种明媚耀眼的,而是深邃、沉静,像是藏着一片不见底的湖水。眼尾微微往下,天然带着几分克制与冷意,可一旦注视某人,就会有种被牢牢攫住的错觉。
阮知虞最初就是被这双眼睛吸引的。
那时候在相亲餐桌上,他安静地坐在对面,礼貌周全,给她留下最深刻的就是这双眼睛了。
不像席珩川那样,眼神一旦锁住她,就带着掠夺与炽热,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她吞下去。
刚回鹭城那会,她还没从席珩川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夜里常常失眠,身体在回忆中蠢蠢欲动。她明白,如果再放任下去,她迟早会回到席珩川的怀抱。
她不能允许自己这样。
于是,她几乎是冷静而决绝地,盯上了周矜远。
一个条件优秀、外表冷峻、身世干净的男人。一个她母亲见了,都会满意到挑不出毛病的对象。
最初,她只把他当作“替代”。
替代席珩川曾经留下的欲望与记忆,替代那些不合时宜的午夜渴求。
所以,她很快主动。
跟他相处这段时间以来,她发现两个人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是医生,生活自律,作息规律。白大褂下的他沉稳冷静,仿佛总是带着一股天然的使命感……拯救病人,守护生命。哪怕下了班,他也保持着那份耐心与克制。
而她不同。她的生活总带着几分随意和不安定。工作换来换去,心情时常因一件小事跌宕。夜里失眠,她可以毫不顾忌地点一份高热量的炸鸡,或者独自喝掉半瓶酒。第二天爬起来,又装作若无其事。
她任性、自私,甚至可以在心里坦然承认……自己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填补空虚。她需要一个人替她挡住午夜那些无处安放的欲望,需要一个身体和温度来替她麻醉。
可他不是。
他看待她的眼神里,始终带着克制下的温柔,像是对待真正的恋人,而不是短暂的消遣。那眼神让她愈发觉得沉重。
阮知虞清楚,他想要的是未来,是安稳,是长久。
而她给不了。
她能给的,从一开始就只是欲望,是身体,是陪伴里的虚假亲密。
两个人根本是两条线:一个向前稳稳走着,另一个却时刻想挣脱轨道。
阮知虞嚼着手里的鸡蛋饼,越吃越觉得味如嚼蜡。昨晚母亲的话在脑子里一遍遍回响,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继续拖下去,她只会把周矜远越拉越深。
而她没那个资格。
豆浆的热气在唇齿间升起,她却冷得发抖。
阮知虞低下头,指尖在杯壁上摩挲,心底逐渐生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周矜远看着她,察觉到她的沉默有些异样,轻声唤道:“阿虞?”
阮知虞擡起眼,眼神里没有惯常的柔和,反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周矜远,”她开口,声音清晰,“我们分手吧。”
“……”
餐桌上的空气骤然凝固。
周矜远微微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心皱起:“你说什幺?”
阮知虞没有回避,直直看着他,又重复一遍:“我们分手。”
“我不同意。”他说。
“周矜远,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事。”她声音冷淡,“分手不是协商,是通知。我说结束,就是结束。”
周矜远猛地一怔,被她这句话狠狠砸中。半晌,他喉结滚了几下,哑声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幺轻吗?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周矜远,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你想得那幺重。”
这一句,直接将他推到悬崖。
周矜远的眼神瞬间猩红,呼吸急促,像是被她活活点燃。下一秒,他猛地伸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这一吻带着失控的怒意,毫不温柔。他的唇舌碾压般侵入,撬开她的牙关,气息灼热而急切。阮知虞被迫仰头,后背抵住椅背,双手用力推他,却推不开。
“唔——”
他的手一路从她后颈滑下,掌心复住她锁骨,指尖掠过薄薄的衬衣布料,灼烫的温度隔着衣料渗进皮肤,直直挑动她敏感的神经。
熟悉的电流瞬间炸开。
阮知虞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剧烈撞击,身体最深处的渴望在这熟稔的撩拨下被轻易勾起。
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夜晚——她曾主动投入他怀里,只为淹没在这种炽热的触感里。那时的她确实靠着他,得到了短暂的喘息。
可今天不一样。
理智像刀锋,冰冷而尖锐。母亲的话仍旧在耳边回荡:“你以为这就是自由吗?你再这幺下去,会后悔一辈子!”
阮知虞心底猛地一颤。她忽然清醒地意识到……此刻若是沉沦,她再也说不出口“分手”二字。
“够了!”
她猛地用力,膝盖一顶,双手狠狠推开他。
“啪——!”
一声巴掌响彻整个房间。
周矜远怔住,半边脸迅速泛红,黑眸里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情绪。
阮知虞的胸口急促起伏,唇角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可眼神却清冷至极:“周矜远,别再碰我了。我们结束了。”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但带着绝对的决绝。
周矜远死死盯着她,呼吸粗重,喉结滚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再次扑过去,可终究在她那双冷彻的眼神里,脚步僵住。
两人之间,只剩下凌乱的呼吸与欲望被硬生生压制的窒息感。
“为什幺?”
阮知虞的手还在发抖,心跳快得要窒息。她看着他,唇角泛白,却硬生生撑着声音:“因为我们本来就不该开始。”
“……”周矜远眼里的光像骤然碎裂。
“不该开始?阮知虞,你和我上床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有一天要收场?”
阮知虞呼吸一滞。
那些夜晚、那些亲密触碰,所有的温热与沉溺,骤然涌上心头。她身体里深处的某个角落,隐隐颤抖着想要屈服。可她狠狠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冷下去。
“周矜远,别装得像你是受害者。”她的声音冷静到近乎残忍,“我们之间的事,从头到尾,你情我愿。你没吃亏。”
短短一句话,像刀子,直直割开空气。
周矜远盯着她,眼神瞬间阴沉下来,指尖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那双眼睛,曾无数次盛着耐心与温柔,如今却像要把她活生生吞进去。
“你就这样看我们?”他低声问,嗓音嘶哑,“在你眼里,我不过是……”
阮知虞打断他:“对,你只不过是我发泄欲望的一记麻醉品。”
周矜远彻底怔住。
两人之间的空气冷得刺骨。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被彻底击垮,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原来如此。”
他后退半步,眼底的光彻底熄灭。声音低沉,带着极深的嘲讽:“阮知虞,你真够狠。”
下一秒——
“砰!”
周矜远甩门而去。
屋子重新陷入死寂。
阮知虞坐在原地,像一块石头,胸口起伏剧烈。过了很久,她才缓慢闭上眼,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血肉的刺痛,才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