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兰见她沉默,脸色越发冷了:“阮知虞,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是独立了?你觉得工作换来换去,感情暧昧不清,就是自由?自由不是这幺个自由法!女人最宝贵的是时间,你要是再这幺耽误下去,等到三十岁再回头看,你会后悔一辈子!”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在研究所里做项目,就是在体制里稳稳当当,最差也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你呢?整天活得云里雾里,连我们做父母的都看不懂你想干什幺!”
“我跟你爸一辈子在学校里,什幺样的学生没见过?聪明的不一定能走远,走得稳的才是真正有本事!可你倒好,从小就不听话,别人往东你偏要往西。你是想一辈子都这幺逆着我们吗?”
每一句话都像带着重量的石头,一块一块压在阮知虞心口。
阮知虞的指尖在瓷碗边缘顿了顿,终于擡起眼。
“妈,你说我活得云里雾里,可你真的懂我吗?你们觉得体制里才是正道,可那不是我要的。你们眼里的‘稳’,在我看来,是窒息。”
温若兰一愣,立刻反驳:“窒息?那是安稳!是靠得住!你把我们这些年辛辛苦苦的培养,当成了什幺?”
“我没当成什幺。”阮知虞冷笑了一声,眼神锋锐,“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其实是为了你们自己好。你们要的是一个省心的女儿,一个能拿出去跟同事比较不丢脸的女儿,而不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阮知虞!”温若兰声音陡然拔高。
阮知虞却不再退让,字字清晰:“你说别人家的孩子读博进编制,结婚生子,那是他们的路,不是我的。我不想活在你们预设好的轨道里。我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不需要事事被管着。你说我不稳?那就不稳好了,但那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
“够了!”
阮立新终于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声音沉沉,“吃顿饭而已,非要闹成这样吗?”
温若兰胸口起伏,脸色铁青:“我这是为她好!你倒是问问她,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哪一句不是在气我?!”
阮知虞看着母亲,唇线紧紧抿着。那双眼睛清亮,却冷得像裹了冰。
“妈,我没想气你。”她的声音淡淡,“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眼里的‘好’,并不是我眼里的好。”
空气一瞬间僵死。
温若兰气得脸色泛白,手指在桌布上颤抖着敲了两下,却找不到立刻的反驳。她习惯了在课堂上压住学生的声音,却没想到在自己女儿身上,竟会撞得头破血流。
阮立新想开口缓和,却见阮知虞已经放下勺子。
“汤我喝过了。”她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声音里没有半点颤,“爸,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温若兰猛地喊。
可阮知虞没有回头。她拿起包,步伐不急不缓,却透着一种让人追不上、拉不回的决绝。
……
阮知虞推门走出小巷的时候,夜色已经沉下来。
街口的灯光惨白,她伸手拦下出租车,报了地址。车子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驶开,巷子一点点被甩在身后,黑暗与母亲的声音一同远去。
车窗半开,风带着冬夜的凉意灌进来,吹散了她胸口压抑的闷气。可心底的石头仍旧没散,她靠着车窗,闭了闭眼。
公寓楼下,她没有直接上楼,而是转身去了便利店。
店里灯光明亮,她走到最里面的货架前,拿了一大袋猫粮,又顺手拿了几包小鱼干。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笑着说:“又买啊?那几只猫可真有口福。”
阮知虞淡淡笑了笑,没有解释。
走到小区后门时,她果然看到那几只熟悉的身影。几只流浪猫蜷在垃圾桶旁边的纸箱里,见到她提着袋子走过来,立刻竖起耳朵,尾巴高高翘起,喵喵叫个不停。
她蹲下身,把猫粮一把把倒在纸箱前的破碗里。小猫们立刻围上来,低着头大口吃,发出细碎的咀嚼声。
有一只小橘猫胆子大,边吃边擡头看她,眼睛亮亮的。阮知虞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指尖蹭到一层薄薄的毛,却觉得比任何温度都柔软。
风吹过,夜色静谧。
阮知虞靠在栏杆上,看着几只猫专心吃东西,忽然觉得心口那股压抑渐渐散开。
她母亲说她活得云里雾里,可只有此刻,她才觉得自己清醒。至少,她知道什幺是她想要守护的,哪怕只是一群小小的流浪猫。
吃完的猫围着她转,有的蹭她的鞋,有的踩在她脚边。阮知虞低笑了一声,伸手把空袋子揉成一团,随手塞进垃圾桶里。
夜风有点冷,她裹紧外套,朝着自己的公寓楼走去。
……
回到屋里,迎面而来的安静几乎能把人淹没。
阮知虞把外套脱下挂好,随手把包放在沙发上,倒了杯温水,仰头一口气喝完。
她把头埋进沙发靠垫里,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和母亲的争执像潮水一样反复冲击,让她心里既酸又冷。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屏幕亮着——【周矜远】。
她愣了一下,指尖悬在接听键上,犹豫了足足几秒,才划开。
“在干嘛?”男人低沉的嗓音传过来,带着惯常的温和。
阮知虞靠在沙发上,声音淡淡:“刚到家。”
“晚饭吃过了吗?”
“嗯。”
周矜远沉默了一下,又问:“听起来不太对劲。怎幺了?工作上遇到什幺事了吗?”
阮知虞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在抱枕上摩挲。心口翻涌着方才的委屈与烦闷,可她不想在这一刻说出来。那意味着解释,意味着剖开自己的心绪给人看。
“没事。”她轻声道。
“真的没事?”他追问。
“嗯,有点累。”
周矜远像是叹了口气:“要不我过去?给你带点宵夜。”
阮知虞立刻摇头,语气不重,却拒绝得干脆:“不用了。我只想休息。”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最后他低声说:“好,那你好好睡觉。”
“嗯。”
她没有多说,率先挂断了电话。
屏幕黑下去,房间重新安静。阮知虞盯着天花板,眼眶有些酸,可很快又压了下去。
她知道,周矜远并没有错。他的关心是真心的。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余力去回应那份温柔。
刚从母亲的压迫和指责中走出来,她需要的不是别人来填补,而是一段不必开口、不必解释的安静。
沙发边上堆着刚换下的外套,空气里有一点猫粮的味道。阮知虞抱着抱枕,整个人缩成一团。窗外的风吹过来,玻璃震出细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