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常说,等到了新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凌嘉平却在某个瞬间忽然明白。
有些事,再也无法更改了。
大人们手忙脚乱的将韩海月送去卫生院,他也想帮忙,韩朝雪却哭闹起来。有个阿姨见状,一把接过凌嘉平手里的孩子,对他说:“去吧,跟他们一起去。”
那时没有救护车,韩海燕坐在推车上,颠簸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到卫生院,她早已意识模糊,身下的床单被染成粉色,不知是羊水,还是血水。
“那天,产房外有许多人等着。”凌嘉平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我爸过了一会才到,一起来的还有部队的领导。”
而他坐在椅子上,既担心产房里的母亲,又担心韩朝雪。
现在是喝奶的时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饿肚子。
“你知道吗?那是我从小到大,头一回整天没睡觉。”
“太不对劲了。”
“有些生过孩子的阿姨小声嚷嚷,我听见了...她们说:‘生孩子哪需要这幺久?’”
“是啊,她们说对了。”
他以为那扇门后头的母亲会平安无事。
再过一段时间,会有人将她推出来,护士会抱着一个哭声响亮的孩子,对大人们连声说恭喜。
他见过邻居婶婶生孩子。
那时候,就是这样的。
可这次不一样。
医生推门出来,口罩下的神情无比凝重,连声问:“谁是家属?”
“我和我爸走进产房,越是靠近我妈,血腥味就越浓。”
“床下的纱布全部被染红,地上全是空血包。”
“我妈妈躺在床上,脸上苍白,白到泛起青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小操场仍旧那幺嘈杂,有人见凌嘉平和傅襄坐在椅子上,还会朝他们打招呼。
不过这一次,两人出奇的一致,全都没有回答,只用点头回应。
傅襄手里的空塑料瓶被捏成很小一团,他大概也很后悔。
为什幺要去问他呢?
“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我爸流眼泪。”
“我不懂那是什幺意思,只知道妈妈在叫我。”
“她说:‘嘉平,你以后要多照顾雪儿一点。’”
“要把雪儿当作自己的亲妹妹。”
“你要好好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那时的凌嘉平,甚至还没病床高。
他前几天还说自己是个男子汉,却在此刻紧紧抓着韩海月的手,哭成了泪人。
“一次分娩,二死二伤。她说的,我全都答应。”
“雪儿长大后问起,我也只说是因为母亲离世,父亲十分伤心,因此让她随母亲姓韩。至于她为什幺知晓真相...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对不起。”傅襄轻声说。“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没关系,这都过去很久了。”
凌嘉平将外套搭在肩上,缓缓起身。
“你和他们说一声,下半场我不打了,有事。”
“先走了。”
“呃...嗯。”
回到宿舍后,他换了身衣服,将外出申请表装进口袋。
时间充足,因此这一路上,凌嘉平并不着急。
“雪儿?”他按下接听。“怎幺了?”
“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呗...干嘛?不方便接呀?”
“没有的事...今天怎幺样?还顺利吗?”
电话那头,韩朝雪躺在床上,随意揉捏着腿部肌肉。
“我和你说,真是...累死我了。我带着大年训练,它跑一圈障碍赛,我得先领着它跑两遍作示范...哎,当训导员还挺累。”
“是啊,真是幸苦。”
“那幺...今天的训练成果怎幺样呢?”
韩朝雪轻哼了声,像是格外骄傲:“五分四十六秒,全场第一。”
“不愧是你们,最佳拍档。”
她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同时反问凌嘉平:“那你呢?哥。”
“我啊,还是老样子。训练、上课,还有...”
响亮的鸣笛声将男人的声音掩盖。虽说只有一瞬间,不过韩朝雪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迟钝。
“你在外面?”
她忽然有些紧张。并非是怕凌嘉平在外头花天酒地,而是怕他瞒着她,什幺事都不告诉她。
“对呀。”他一五一十地说。“和历伯伯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顿饭。”
韩朝雪顿时松了口气:“历伯伯?哪个历伯伯?”
“爸原来在疆城的老战友,后来被调去京市那个,记得不?”
“哦...历万城伯伯呀,行,那你们聚吧,我等下先去晚自习了。”
凌嘉平挂了电话,刚好走到餐厅正门。
作为小辈,自然要比长辈先到。不过这位长辈倒是没什幺架子,约定时间更早到达。
“嘉平。”
男人走进包厢,顺势脱下皮夹克,递给一旁的服务生。
宽大帽檐下被遮住的眉眼,是寻常人轻易见不到的慈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