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泽郡的喧嚣与赞誉,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地回荡在萧默耳边。
他骑在马上,随着流云剑派凯旋的队伍缓缓前行,月白色的劲装洗去了血污,臂上的绷带也换成了干净的棉布,可心口却像压着一块浸透了沼泽寒气的巨石,沉甸甸地透不过气。
柳红袖那万念俱灰的眼神,那杯倾洒在地如同祭奠的酒,还有她转身走向黑暗时,那决绝得仿佛要融入虚无的背影,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
庆功宴上的觥筹交错,师伯陈松涛赞许的拍肩,同门艳羡的目光,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他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回应着,灵魂却早已飘回了那片毒瘴弥漫的沼泽,锁在了那个暗红的身影上。
“默儿,”陈松涛策马靠近,敏锐地察觉到了爱徒的异样,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声音沉稳中带着关切,“此役你立下大功,勇毅可嘉,但也伤得不轻。回到金陵,需好生静养,切莫留下隐患。至于那位柳…柳姑娘,”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恩怨已了,她既选择独居避世,便由她去吧。强求不得。”
“由她去?”萧默猛地抬头,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焦灼和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师伯!您没看见她当时的样子!那不是避世,那是…那是心死了!她救了我的命,帮我们铲除了蛇窟帮,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陈松涛看着少年眼中真切的痛苦和担忧,心中暗叹一声。
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柳红袖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沉默片刻,目光望向远方金陵城的方向,声音低沉而苍凉:“默儿,这世间,有些伤痛,是旁人无法抚平的。她半生心血,尽付于复仇二字。如今仇雠尽灭,支撑她活下去的那根柱子,也就塌了。对她而言,或许…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强留一个心死之人在世间,未必是慈悲。”
“解脱?”萧默喃喃重复,这个词像冰冷的针,刺得他心头发寒。
他无法想象那个在毒瘴中如红莲般妖娆绽放、在战场上如毒蛛般精准致命的女子,最终走向的“解脱”会是怎样一片冰冷的虚无。
他用力摇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恳求:“不,师伯!我不信!一定还有办法的!她救了我,我不能…不能就这样看着她…”
陈松涛看着少年眼中近乎偏执的坚持,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痴儿…罢了。金陵与云泽相隔不过数日路程。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待伤势稳定,禀明掌门后,可时常去看看她。但切记,莫要强求,更莫要…引火烧身。”他语重心长,目光深邃,似乎已隐隐预见了什么。
回到流云剑派位于金陵城外的山门,熟悉的松涛竹影,清越的晨钟暮鼓,却无法驱散萧默心头的阴霾。
他按部就班地养伤、练剑、向掌门和师长汇报云泽之行的细节,只是眉宇间总凝着一股化不开的郁结。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自坐在静思居的庭院里,望着南方云泽的方向出神。
柳红袖那双空洞死寂的丹凤眼,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又在想那位柳姨了?”一个温顺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默回头,是林雪鸿。
她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赤着双足,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素纱睡袍,悄然走到他身边。
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她丰腴的身姿若隐若现,胸前那对沉甸甸的雪峰顶端,镶嵌着蓝宝石的白金乳环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她的眼神温顺而平静,如同被精心豢养在华丽牢笼中的名贵鸟儿,早已认命。
“嗯。”萧默没有否认,接过参汤,目光依旧望着南方,“她…就像一盏快要燃尽的灯。”
林雪鸿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动作带着一种被驯化后的优雅与慵懒。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声音如同叹息:“心若死了,人活着,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那种滋味,我懂。”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脚踝处那根几乎隐形的银链。
“只是…她比我更决绝。我那时,至少还有你…还有这地底的‘家’。”她的话语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陈述。
萧默的心猛地一揪。
林雪鸿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
他看着眼前这个将灵魂和肉体都完全交付于他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份扭曲却真实的依赖,再想到柳红袖眼中那彻底熄灭的光…一种强烈的、近乎恐慌的冲动攫住了他。
“不!她不能死!”萧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偏执,“雪鸿,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才能…留住她?”他急切地抓住林雪鸿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雪鸿的手冰凉而柔顺,任由他握着。
她抬起眼,看着萧默眼中那熟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占有欲正隐隐翻腾,心中竟泛起一丝奇异的、同病相怜般的悲悯。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若真想试试…或许,只有‘陪伴’和‘时间’了。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记得她,需要她…哪怕,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就像…当初在破庙,你对我那样。只是…她比我更冷,更硬,也更…绝望。这条路,会很难。”
“我不怕难!”萧默眼中燃起一丝病态的希望之光,“只要有一线可能!”
……
得到掌门默许和陈松涛的无奈首肯后,萧默开始了金陵与云泽之间频繁的奔波。
他不再像潜伏的毒蛇,而是像一个笨拙却执着的少年,怀揣着点燃一盏心灯的热望,一次次踏入那片死寂的毒瘴沼泽。
他带去的东西五花八门,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试图“讨好”的笨拙。
有时是金陵城最负盛名的点心铺子新出炉的、还带着热气的桂花糕和酥油饼;有时是几本他精心挑选的、讲述异域风情的游记或志怪小说;有时甚至是一盆在沼泽里极其罕见、开得正艳的野山茶花。
他努力寻找着话题,讲述流云剑派的趣事,讲述金陵城的新鲜见闻,试图用外界的鲜活去冲淡小筑里凝固的死寂。
然而,回应他的,是柳红袖越来越深的沉默和越来越浓的疏离。
最初几次,她还会淡淡地应一声“嗯”,或是出于礼貌,勉强尝一口他带来的点心,目光却始终飘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沼泽,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她依旧穿着那身暗红的绸裙,身姿依旧妖娆,但那份曾经让萧默心悸的冷艳与危险,已被一种更彻底的、了无生气的灰败所取代。
她侍弄毒草的动作变得机械,翻阅古籍的眼神空洞无物,对着落日静坐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一尊正在风化的、没有灵魂的玉雕。
萧默带来的点心,往往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渐渐蒙尘、变硬、最终被遗忘。
那些书籍,她偶尔会随手翻两页,目光却毫无焦距,很快便丢在一旁。
那盆野山茶,被她随意地放在窗台,没有浇水,没有照料,在沼泽浓重的湿气和毒瘴侵蚀下,娇艳的花朵迅速枯萎、凋零,如同她正在消逝的生命力。
“柳姨,尝尝这个,金陵‘一品斋’的杏仁酪,听说很养人…”
“柳姨,你看这本《西域风物志》,里面讲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是不是和你哼过的那首曲子很像?”
“柳姨,这花…我下次再给你带一盆更好的…”
萧默的声音从最初的充满热切,渐渐染上了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挫败。
他像个对着冰墙呐喊的孩子,用尽全力,却得不到一丝回响。
他试图提起共同剿灭蛇窟帮的经历,试图唤醒她眼中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
“柳姨,还记得我们在‘黑水涧’伏击那队蛇崽子吗?你那一把‘三步迷魂散’撒得真是时候…”
“柳姨,万蛇窟里,要不是你及时打掉‘毒龙王’放出的那条金线蛇王,陈师伯怕是要吃大亏…”
然而,回应他的,是柳红袖更加长久的沉默,和眼中那层越来越厚的、隔绝一切的冰壳。
那些浴血的过往,那些并肩的瞬间,非但没有成为温暖的回忆,反而像一把把盐,狠狠洒在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心口上。
复仇的终结,意味着她与这世间最后的、扭曲的联结也被斩断了。
一次,萧默在傍晚时分赶到小筑,恰好看到柳红袖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把极其锋利的、淬着幽蓝寒光的柳叶飞刀。
她并没有在擦拭,只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冰冷锋利的刀刃。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落在她冷白的侧脸上,也落在那幽蓝的刀锋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指尖在刀刃上轻轻滑动,仿佛在感受着某种解脱的诱惑。
“柳姨!”萧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失声惊呼,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腕!
入手冰凉,肌肤细腻,却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僵硬。
柳红袖缓缓转过头,丹凤眼看向他,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绝望的漠然。
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闯入她死亡仪式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放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死水。
“柳姨!你不能…”萧默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抓着她手腕的手指却更加用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柳红袖的目光在他因紧张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停留了一瞬,那漠然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在说:何必呢?
何必阻止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抓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那才是她唯一的归宿。
那只被萧默紧紧抓住的手,冰冷而顺从,却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寒玉,传递着彻骨的绝望。
萧默看着她这副模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热切,所有的“陪伴”,在她这彻骨的绝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他感觉自己像个在悬崖边拼命想拉住一个决意跳崖之人的傻子,用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点点滑向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低语,声音嘶哑,抓着柳红袖手腕的手指,因为极度的不甘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她那毫无生气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灰暗,一股比在云泽郡回廊上更猛烈、更黑暗的火焰,猛地从他灵魂最深处、那被林雪鸿的“存在”所暂时安抚的深渊中,轰然爆发!
**不!绝不!**
他不要她死!他不要这盏他试图点燃的灯彻底熄灭!他不要这刚刚在他扭曲世界里投射下另一道“母爱”光影的存在,就这样化为虚无!
林雪鸿是他的!
柳红袖…也必须是他的!
无论是生是死,是爱是恨,是清醒还是沉沦,她们都只能存在于他的世界里!
永远!
他绝不允许她以这种“解脱”的方式,逃离他的掌控!
一股冰冷而疯狂的占有欲,如同挣脱了所有伪装的凶兽,瞬间吞噬了萧默残存的理智和属于“萧少侠”的温润外壳。
他英俊的脸上,最后一丝属于少年的澄澈彻底湮灭,眼底深处,那名为“占有”的黑暗火焰,在柳红袖这无声的、彻底的拒绝和自毁面前,燃烧得前所未有的炽烈、狰狞!
他缓缓松开抓着柳红袖手腕的手,但那眼神,却如同最粘稠的毒液,死死地、贪婪地锁定了她。
一个比最初潜伏观察时更加阴鸷、更加不容抗拒的计划,在他心中疯狂滋长、成型。
这一次,不再是笨拙的讨好,而是彻底的、不容置疑的…囚禁!
他需要一处绝佳的牢笼,一个能彻底隔绝外界、让她无处可逃、只能属于他的地方!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扫过这简陋却处处透着柳红袖气息的小筑,最终,落在了静思居地底那片他亲手打造的、囚禁着林雪鸿的、绝对私密的黑暗王国。
嘴角,勾起了一抹扭曲而冰冷的弧度。
萧默缓缓松开钳制柳红袖手腕的手指,那冰冷的触感却如同烙印,深深灼烫着他的掌心,更灼烧着他濒临崩溃的理智。
柳红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肢体接触从未发生。
她只是收回手,指尖依旧无意识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眷恋,轻轻摩挲着那淬毒的柳叶飞刀幽蓝的锋刃。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沉入沼泽的泥沼,浓重的暮色如同墨汁般迅速洇染开来,吞噬了小筑,也吞噬了她本就黯淡的身影轮廓。
“柳姨…”萧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颤抖,“天黑了…我…我去点灯。”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摸索到桌边的火折子。
火石摩擦的细小爆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点橘黄的火苗跳跃起来,随即点燃了油灯的灯芯。
昏黄的光晕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勉强驱散了近处的黑暗,却将柳红袖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更加细长、孤寂。
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依旧冷艳,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败。
那曾经流转着慵懒与锐利的丹凤眼,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映着跳动的灯火,却毫无生气。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对着窗外无边的黑暗,指尖在刀锋上滑动,仿佛那是她与这冰冷世间唯一的、最后的联系。
萧默的心,被这无声的绝望彻底攥紧,揉碎。
他精心挑选的点心在桌上蒙尘,他搜罗的书籍散落一旁,那盆枯萎的山茶花在窗台散发着衰败的气息…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陪伴”,在她这堵用彻骨绝望筑起的高墙面前,都成了可笑又可悲的徒劳。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混合着被彻底拒绝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慌,如同沼泽底部的毒瘴,瞬间将他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丝活下去的念头都不肯有?!
我就在这里!我就在你眼前!难道我的存在,连让你多看一眼这世间的价值都没有吗?!
无声的咆哮在他心底疯狂冲撞,撞击着那层名为“理智”的、早已摇摇欲坠的薄冰。
林雪鸿温顺的眉眼、陈松涛叹息的劝诫,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遥远和苍白。
他不要什么“解脱”!
他不要她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不要这盏他试图点燃、试图挽留的灯,就这样在他眼前彻底熄灭,化为冰冷的灰烬!
林雪鸿是他的!
她温顺的臣服、她扭曲的依赖,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而柳红袖…这个在他濒死时给予冰冷“照顾”、在血与火中与他并肩、在他心底悄然刻下另一道深刻印记的女人,也必须属于他!
她必须活着!
她必须存在!
无论以何种方式!
无论她愿不愿意!
一股比在云泽郡回廊上更猛烈、更纯粹的黑暗洪流,终于冲垮了所有堤坝!
那被“侠义”、“感恩”、“陪伴”等温情脉脉的伪装所压抑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占有欲,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远古凶兽,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和疯狂,瞬间吞噬了萧默残存的人性!
他英俊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眼底最后一丝属于少年的澄澈被彻底焚毁,只剩下两簇熊熊燃烧的、名为“绝对掌控”的幽暗火焰!
一个念头,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入他的脑海:
带她走!
把她带离这片吞噬她生机的沼泽!
把她带到一个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能掌控的地方!
一个…能让她永远属于他的地方!
静思居地底!
那个他亲手打造的、囚禁着林雪鸿的、绝对隐秘的黑暗王国!
那里,才是柳红袖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归宿!
那里,没有绝望,没有自毁,只有永恒的…属于他的存在!
计划在疯狂的占有欲驱动下,以惊人的速度成型,每一个细节都闪烁着冰冷而高效的光泽。
他不再需要潜伏观察,柳红袖的致命弱点——每月月圆前后压制体内阴寒剧毒的关键时辰,早已刻在他的记忆里。
三天后,子夜!
就是她最虚弱、最无力反抗的时刻!
地点?不需要再寻找!静思居地底,就是最完美的囚笼!那里隔绝天地,固若金汤,是他绝对的主场!
道具?
他需要一种能瞬间瓦解她反抗能力的东西。
柳红袖小筑里那些瓶瓶罐罐,那些她曾漫不经心教他辨识的毒草毒物,此刻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他借口查看自己手臂上残留的、被“赤焰雷”灼烧的焦痕是否还有余毒未清,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柳红袖存放药材和毒物的暗格。
“柳姨,我记得上次那种能麻痹经络的‘石菌’粉,对缓解这种火毒灼痛似乎有点效果?”萧默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伤者的疲惫和寻求帮助的意味。
柳红袖依旧对着窗外,仿佛没听见。
过了许久,久到萧默几乎以为她不会回应,她才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抬手指了指墙角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柜。
萧默心中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是分门别类放置的各种药粉和干枯的毒草。
他精准地找到了贴着“石菌粉”标签的瓷瓶,又不动声色地扫过旁边标注着“醉仙藤花粉”和“迷魂草精粹”的瓶子。
他记得柳红袖说过,这三者混合,辅以特殊手法激发,能产生一种无色无味、瞬间致人麻痹昏迷的强效毒雾,连内功高手也难以抵挡片刻。
他小心地各取了一些,分量拿捏得极其精准,混合在一个不起眼的空瓷瓶里,又加入几滴他之前试验时发现的、能加速药性挥发的沼泽毒瘴凝露。
最后,他将这混合毒剂小心地装进几个特制的、极其纤薄、内壁涂了特殊油脂的鱼鳔囊中,囊口用极细的蜡线密封,只留一根几乎看不见的引线。
“多谢柳姨。”他晃了晃手中的“石菌粉”瓷瓶,声音带着感激。柳红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拿走的只是一捧无关紧要的尘土。
诱饵?不需要了。他不需要再引她出来。三天后的子夜,她必定会在这小筑的药浴桶中,进行那压制寒毒的仪式。那里,就是他的猎场!
束缚的工具?
他想到了柳红袖小筑暗格里那卷柔韧无比、刀剑难伤、专用来捆缚试药猛兽的“天蚕合金丝”。
他记得那暗格的机关。
在一次柳红袖精神恍惚、对着落日发呆时,他早已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开启的方法。
万事俱备,只待月圆!
……
三天的时间,在萧默焦灼的等待和柳红袖死水般的沉寂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
萧默强忍着立刻动手的冲动,依旧每日往返于金陵与沼泽之间,扮演着那个“关心柳姨”的执着少年。
他带来的东西依旧被冷落,他的话语依旧得不到回应。
柳红袖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眼神一天比一天空洞,仿佛她的灵魂正一点点从这具美丽的躯壳中抽离,只留下一个等待最终湮灭的空壳。
这景象,非但没有让萧默动摇,反而像滚烫的烙铁,更加坚定了他那疯狂的计划——他必须在她彻底“消散”之前,将她牢牢抓住!
月圆之夜,终于来临。
沼泽的夜晚格外寂静,连惯常的虫鸣都似乎被浓重的湿气和某种无形的压力所扼杀。
一轮惨白的圆月高悬天际,将清冷的光辉洒在死寂的沼泽上,反射出粼粼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光。
小筑的木屋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摇曳,将屋内陈设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幢幢鬼影。
药浴的时间到了。
柳红袖如同设定好的傀儡,缓缓起身。
她走到屋角巨大的木制浴桶旁,桶内早已注满了深褐色的、散发着浓烈奇异药香的药液,水汽氤氲蒸腾。
她背对着萧默,开始解那身标志性的暗红绸裙。
动作缓慢、僵硬,带着一种行将就木般的迟滞。
萧默的心跳如同擂鼓,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关切”地说道:“柳姨,我…我去外面守着,免得有蛇虫惊扰。”他需要一个短暂离开的合理借口,去启动他布置在屋外、针对药浴桶下方火炉的机关。
柳红袖没有回应,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绸裙的系带被解开,光滑的绸缎顺着她丰腴的肩头滑落,露出大片冷白如瓷的背部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那优美的脊柱沟壑一路向下,隐没在仅剩的贴身小衣边缘。
她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褪下衣物。
萧默不敢再看,他怕自己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贪婪和即将得手的兴奋会惊动她。
他迅速转身,推门而出,身影没入屋外浓重的夜色和月光的阴影里。
屋外,冰冷的夜风带着沼泽特有的湿腐气息扑面而来,让萧默滚烫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瞬。
他如同鬼魅般绕到小筑后方,那里,药浴桶正下方的位置,火炉的炉膛里,柴火正发出噼啪的轻响,维持着药液的温度。
他事先已经在这里做了手脚——几根看似普通的柴薪内部,被他巧妙地掏空,塞入了那些装着混合麻痹毒剂的鱼鳔囊。
囊口引出的、涂了特殊易燃油脂的引线,则被他小心地埋藏在炉灰之中,一直延伸到炉膛外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蹲下身,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取出火折子,深吸一口气,猛地擦亮!
橘黄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他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占有欲。
他毫不犹豫地将火苗凑向那根暴露在外的引线!
嗤——!
引线被点燃,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响,带着一点微弱的火星,以惊人的速度沿着预设的路径,向着炉膛深处埋藏的鱼鳔囊窜去!
萧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如弓,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死死锁定着木屋内的动静。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屋内,水声轻响。柳红袖似乎已经踏入了浴桶。
就在此时!
噗!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泡破裂般的闷响,从炉膛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淡淡沼泽腥气的白雾,从炉膛的缝隙和柴薪的孔隙中迅速弥漫开来!
这雾气极其稀薄,瞬间便融入了蒸腾的水汽之中,无色无味,无影无形!
成了!
萧默眼中爆射出狂喜的光芒!
他如同捕食的猎豹,猛地从藏身处弹起,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以流云身法中最迅疾诡秘的步法,悄无声息地绕回小筑正门。
他侧耳倾听,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水波微微晃动的轻响。
他不再犹豫,猛地推开虚掩的木门!
氤氲的水汽弥漫了整个房间,浓烈的药香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麻痹毒剂的特殊气息。
巨大的木制浴桶中,柳红袖背对着门口,浸泡在深褐色的药液里。
她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圆润的肩头,头微微后仰,靠在桶沿上,双眼紧闭。
昏黄的灯光穿过水汽,勾勒出她侧脸那惊心动魄的冷艳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
水面堪堪没过她纤细的腰肢,露出大片光滑如缎的背部肌肤,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玉雕。
然而,最让萧默血脉贲张的,是搭在对面桶沿上的那只玉足。
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脚踝滚落,流过完美如弓的足背,最终从圆润如珍珠般的脚趾尖滴落。
那只脚,被湿透的黑色丝袜紧紧包裹着,丝袜的材质在热水浸泡下近乎透明,清晰地勾勒出每一根脚趾的玲珑曲线和足底那诱人的、微微凹陷的足弓。
水光在丝袜表面流淌,让那抹黑色更显深邃魅惑,如同暗夜中盛开的剧毒之花。
它就那样慵懒地搭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性感。
此刻,这具充满了致命诱惑的躯体,却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软软地瘫在浴桶中,一动不动。麻痹毒雾生效了!
萧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扭曲的满足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成功了!
他抓住了她!
这个强大、冷艳、让他又敬又畏又无法放手的女人,此刻毫无防备地躺在他面前,如同最完美的猎物!
他不再迟疑,一个箭步冲到浴桶边。
目光贪婪地扫过柳红袖浸泡在药液中的、那惊心动魄的背部曲线,扫过那截裸露的、泛着水光的雪白大腿,最终定格在那只搭在桶沿、包裹着湿透黑丝的玉足上。
他伸出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圆润的脚趾。
冰凉,滑腻,带着药液的微涩触感,却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他的全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欲念。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必须立刻将她转移!
离开这片沼泽,回到金陵,回到那个绝对安全的、只属于他的地底王国!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浸透了强效迷药的厚布巾,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暴,捂住了柳红袖的口鼻!
昏迷中的柳红袖身体本能地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萧默不再犹豫,他探身入桶,手臂穿过柳红袖的腋下和腿弯。
入手是滑腻冰冷的肌肤和湿透的绸缎小衣的触感,那丰腴柔软的躯体毫无重量地倚靠在他怀中。
浓烈的药香混合着她身上那股清冷的幽兰体香,以及麻痹毒剂淡淡的腥气,形成一种极其诡异而诱惑的气息,疯狂刺激着萧默的感官。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冲动,猛地将柳红袖湿漉漉的身体从药液中抱了出来!
冰冷的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肌肤和湿透的黑色丝袜不断滚落,滴在萧默的衣襟上,也滴在他滚烫的心头。
他扯过旁边一条宽大的、原本用来擦身的粗布,胡乱地将她赤裸的身体包裹住,只露出湿漉漉的头发和那双包裹在黑丝中、无力垂下的玉足。
那足尖微微绷着,在粗布的包裹下,更添几分脆弱的诱惑。
他不再看这具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的躯体,抱着她,如同抱着最珍贵的战利品,转身冲出小筑,没入沼泽浓重的夜色和惨白的月光之中。
他的身影在崎岖的泥沼和茂密的毒草丛中疾速穿行,流云身法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快如鬼魅,只留下身后那座死寂的木屋,和浴桶中渐渐冷却、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药液。
……
金陵,流云剑派,静思居。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萧默抱着被粗布包裹、依旧昏迷不醒的柳红袖,如同幽灵般穿过静思居清幽的庭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自己卧房内,手指在书架后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弹动声响起。
沉重的书架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后面一道向下延伸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阶。
一股混合着泥土、石料和淡淡熏香的、属于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通往他绝对隐秘王国的入口。
萧默抱着柳红袖,毫不犹豫地踏入黑暗。
身后的书架缓缓合拢,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和声响彻底隔绝。
石阶陡峭向下,墙壁上镶嵌着稀疏的萤石,散发着幽绿惨淡的微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
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死寂。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
洞顶垂挂着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在几颗镶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柔和光芒映照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空气流通似乎经过巧妙设计,并不十分憋闷,反而带着一丝清凉。
洞内布置得竟有几分雅致:石桌石凳,书架琴台,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引了活水的温泉池,池边铺着厚厚的雪白兽皮。
然而,这一切的“雅致”,都被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囚禁感所笼罩。
最显眼的,是洞穴中央一张宽大的、铺着厚厚锦褥的玉床。
床边垂着轻纱幔帐。
而在玉床不远处,靠近温泉池的地方,一个身影正蜷缩在铺着柔软皮毛的宽大石榻上。
是林雪鸿。
她似乎被入口的动静惊醒,坐起身来。
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睡袍,赤着双足,脚踝处那根几乎隐形的银链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反射出微弱的冷光。
她胸前那对沉甸甸的雪峰在轻纱下轮廓分明,顶端的蓝宝石乳环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她看着萧默抱着一个被粗布包裹的人影走进来,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被一种了然的、近乎麻木的平静所取代。
她认出了那包裹的样式,也嗅到了空气中那浓烈的药香和一丝属于柳红袖的、独特的清冷气息。
萧默没有理会林雪鸿的目光。
他抱着柳红袖,径直走向玉床。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湿漉漉的身体放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床榻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他扯开那湿透的粗布,柳红袖那具只穿着湿透贴身小衣、包裹着湿透黑丝的、惊心动魄的胴体,彻底暴露在夜明珠柔和而冰冷的光线下。
肌肤冷白如玉,在湿气的浸润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湿透的黑色丝袜紧紧包裹着修长丰腴的双腿,袜口边缘精致的蕾丝花边被水浸透,贴在雪白的大腿根部,勾勒出令人血脉贲张的绝对领域。
水珠顺着光滑的丝袜表面滚落,流过圆润的膝盖,纤细的脚踝,最终从圆润的脚趾尖滴落在锦褥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那对玉足,在黑丝的包裹下,足弓的弧度完美得如同艺术品,此刻却无力地微微蜷缩着,透露出一种脆弱的、任人采撷的诱惑。
萧默的目光如同最粘稠的毒液,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过这具毫无防备的躯体,从湿漉漉的乌黑长发,到冷艳却苍白的脸庞,再到那在湿透小衣下若隐若现的饱满弧线,最后定格在那双包裹在黑丝中、如同祭品般呈现的玉足上。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底的火焰燃烧得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欲念。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确保她彻底属于他,永远无法逃离。
他转身,走到洞穴一角一个镶嵌在石壁上的乌铁柜前,打开柜门。
里面赫然是那卷柔韧无比、闪烁着乌金光泽的“天蚕合金丝”!
他取出合金丝,又拿出几个特制的、带有精巧锁扣的乌金环箍。
他回到玉床边,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柳红袖的双手手腕并拢,用那柔韧的合金丝仔细地、一圈圈缠绕捆缚起来,合金丝深深陷入她细腻的腕部肌肤。
接着,是脚踝。
他单膝跪在床边,近乎痴迷地捧起柳红袖那只包裹着湿透黑丝的玉足。
丝袜的触感冰凉滑腻,足弓的曲线在他掌心完美契合。
他喉结滚动,眼中欲火更炽,却依旧强忍着,将合金丝同样仔细地缠绕在她纤细的脚踝上,最后用那特制的乌金环箍牢牢锁死。
锁扣合拢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地底空间里,如同敲响了永恒的丧钟。
做完这一切,萧默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最伟大的杰作。
他直起身,站在玉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牢牢束缚在锦褥之上的柳红袖。
她依旧昏迷着,湿漉漉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冷艳的脸庞在夜明珠的光线下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红唇微张,气息微弱。
那身湿透的贴身小衣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被黑丝包裹的双腿和玉足,在束缚下呈现出一种脆弱而屈从的姿态。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和掌控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萧默!
他成功了!
他抓住了这朵在绝望中凋零的毒花!
将她从自毁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囚禁在了只属于他的黑暗花园里!
从此以后,她的生,她的死,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都将只为他而存在!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石榻上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林雪鸿。她的眼神温顺而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萧默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扭曲而冰冷的、带着绝对占有意味的笑容。
他走到玉床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温柔,轻轻拂开柳红袖额前湿漉漉的发丝,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恶魔的低语,在这永恒的地底囚牢中幽幽回荡:
“柳姨…不,红袖…”
“欢迎…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