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那之后赫尔曼先生与她一起在大陆游历了数百年?”
你好奇地询问:“那你们一定走过许多地方,足迹踏遍诺伯里大陆,有着深厚的师生情谊。”
这里靠近丰收节的盛宴中心,有竖琴湖的潺潺支流,在覆盖着青苔与水荇的石块间流淌。入目皆是苍翠欲滴的绿色,与各种奇花异草。
你挽起被溪水沾湿的黑裙裙角,在石块与石块之间蹦跳着前行。
但你显然高估了激烈的情事后,自己剩余的体能,没有太久就脚软趔趄了一下,差点打滑落进浅浅的清澈溪水中。
“小心,安娜。”赫尔曼冷淡道,抓住你的胳膊,“这里有些难走。”
他平静地打横抱起你,迈开步伐。
你需要蹦跳着过去的,石块与石块之间的宽阔缝隙,四肢修长有力的精灵只需要轻轻一个抬腿。
他的怀抱幽冷而沉稳,支撑着你的手臂充满力量。你揽着他的脖颈,好奇地打量近在咫尺的竖琴湖。
一下抬高的视野,让你更完整地望见整个竖琴湖,宛如竖琴般奇异的形状。
“你会想念她吗,赫尔曼先生,”你问,“在与她分别以后?”
精灵垂下冰白色羽睫注视你,淡淡道:“她带走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见不到她的每一秒钟,我的灵魂都在被烈焰灼烧,无尽的渴望折磨着我的心。”
精灵是天生的诗人与演奏家,他们的语言总是充满着隽永的诗意,令人难以读懂。
“很痛苦吗?”
赫尔曼深深注视你,一言不发,收紧抱住你的手臂,你几乎蜷缩在他宽阔的胸膛中,脑袋贴着他的心脏。
“不,”他望着怀中幼猫般蜷缩的你,喉结滑动,轻声说,“安娜,因为你说想要朝我靠近。”
他可以不断尝试前进,不断被伤害,不断痛苦地注视你逃开的背影。
但只要你在远方停下脚步,对他微微一笑,轻声念诵他的名字。
那他就全然忘记了伤痛,钴蓝色的眼眸中只有你的笑容。他可以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奔向你,千千万万遍。
他只需要那么一点点。
而你终于想要给他了。
为了这个,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忘记窜过四肢百骸的这种,浑身战栗,心跳紊乱的感觉代表什么。
他的怀中是他的整个世界。
不知道赫尔曼用了什么办法,但一路走来,并没有精灵出现驱逐你这位胆大包天,玷污圣树荣耀的异族人。
这些美丽而浪漫,孤僻又排外的生物,在树干后面、花苞后面、叶子与藤蔓编织的小房子里面,好奇地望着你。
精灵寿命漫长得近乎永恒,又几乎从不到精灵之森外面去,这里还宛如数百年前一般,光阴从未侵蚀过这宁静美丽的森林。
他们有人认出了赫尔曼,同他打招呼,询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在寿命漫长的精灵的观念里,赫尔曼只不过出门游历了几天,学习元素魔法。
有人同他分享圣树母亲这几百年来果实成长的状况。有人询问你的身份。还有人送来蜜酒与果实,款待归来的族人,与他怀中的爱人。
与你想象中不一样,精灵们的盛宴迥异于人类,没有辉煌璀璨的灯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流水似的佳肴。
遵循自然的种族只是在这一天,从森林各处赶来,聚在竖琴湖畔,分享着彼此带来的美食。聆听主动献唱者动听的歌声与音乐。
他们用湖水洗尽光芒季的炎热,迎接丰收季的凉爽。
在这个几乎所有纯血精灵齐聚的盛大场合,也会有一些浪漫的爱情故事发生。
想要追逐爱侣的精灵会主动携带自己的乐器,坐在竖琴湖畔高高的岩石上,注视着心爱的人,拨动琴弦,为她创作诗歌。
若是情投意合,那么便在族人们祝福的目光下,在皎洁的月色与圣树的赐福下,于天地自然之间,进行繁衍生息之事。
只是纯血精灵生性冷淡傲慢,甚少动心动情,一生中又只认定一人,绝不更改。
即使在感情最为外放的繁殖季节,这样两厢情愿的乐事依然不多见。
多的是因苦恋心上人不得,而沉浸在悲伤绝望中,抑郁而死的精灵。
你随着赫尔曼坐在竖琴湖畔,好奇地品尝宽大叶子上,精灵们分享的形态各异的美味果实,赫尔曼在你耳边,低声为你讲解它们使用的方法。
有的要剥去外皮食用甜蜜的果肉,有的则需要敲开坚硬的外壳,食用香糯的种子。
还有的更为奇异,不是用味觉与嘴唇,而是用嗅觉与鼻子去“品尝”。
你将那枚火红色的,拇指大小的小果子贴在鼻端闻了闻,惊喜道:“赫尔曼先生,它‘尝起来’是酸酸甜甜的。好神奇呀。”
“嗯。”
精灵淡淡道,伸手为你倒了一杯蜜酒。
“这酒是甜的,你应该会喜欢。安娜。”
“我还没有到饮酒年龄。”你小声说。
赫尔曼的动作顿了一下。
品行高洁端方的精灵神色古怪地望了你片刻,叹息道:“真难想象,我居然真的在维克多的劝诱下对你出手了。你现在还这么年幼。”
“爱情是不分年龄与种族的。”
坐在你们身旁高树上的精灵开口道。
他一头银色长卷发,纤细而冰冷,只是眉眼中始终有股哀愁挥之不去。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这只精灵拨动琴弦,吟诵道,“她身着黑裙,黑纱遮面,神秘而美丽,在湖畔戏水,宛如一只迷路的小鸟儿。许是我惊动了她,她抬起头,隔着面纱朝我望了一眼,只是那一眼。圣树在上啊,我的心从此不再属于我自己。只是我迷路的小鸟儿被我吓跑,任由我歌唱到泣血天明,也未曾出现。这么多年没有再度相遇,不知她飞往何方?”
银发精灵望着赫尔曼怀中的你,眉心微蹙,哀伤忧郁道:“我本该一生只为我的小鸟儿停留,可是赫尔曼,我的心却为你的爱人而再次跳动。莫非是我迷路的小鸟儿怜惜我的忧愁与哀苦,再度飞回?美丽的人类少女啊,请听我为你创作的即兴诗篇——”
精灵崇尚自然,而生物间,多位雄性为了争夺雌性,进行花样百出的争奇斗艳的争夺行为,并不罕见。
即使赫尔曼的行为已经告知了所有族人,你是他认定的爱人,也并不妨碍其他人对你求偶。
这也符合冰冷孤僻的精灵们追逐爱情的天性。
毕竟一生只认定一位爱人的种族是精灵,而不是人类。
身为大陆公认的最强元素魔法师,赫尔曼·道森地位超然,魔力接近神祇,无人敢挑衅,惹他不满。
但精灵之中没有地位力量之分,众生平等。每一缕刮过山涧的微风、每一条流过石块的清泉、每一片落下的树叶,都与自己是平等的。
浪漫多情的美丽种族认为,或许你同样会为他的爱情而心动。
“如果你偶然想起了我,我便为你唱歌。
雨后的黄昏把她的阴影洒在河面上,把她的暗淡的光缓缓拖向西方;
斜晖脉脉,已不适于劳作或游戏。”*
银色长卷发的精灵眸光闪烁,充满无穷爱意,缱绻柔情地注视着你,一路拨动琴弦吟诵,一路从高树上跃下,一步一步朝你走来。
你呆呆握着掌中咬了一口的果实,一时间吓得忘记咀嚼。不住仰头望着赫尔曼先生,又扭头看着银发精灵,满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坐在向南的露台上,我在黑暗的房间里为你唱歌。
暮色苍茫,从窗栊飘进湿润的绿叶的清香,预告雷雨将至的狂风在椰林中咆哮。”*
清越舒朗的歌声越来越响亮。
诗人将数百年来浓厚的情意与爱意诉诸婉约惆怅的情诗中。
“掌灯时分,我将离去。
当你倾听着夜间的天籁,那时也许你能听到我的歌声,虽然我已不再唱歌。”*
随着最后一根琴弦停止颤动,银发精灵抱着竖琴,在你身前站定,眸光深情。
“我的小鸟儿,”他柔声道,“你终于飞了回来,愿意垂怜我凄苦哀伤的心了。”
赫尔曼的脸色已经冷得不能再冷。钴蓝色的眼中凝着寒冰。
草地上,有雪白冰霜,以你和赫尔曼为中心蔓延开。
“赫尔曼,”银发精灵丝毫不怵,漫不经心拨弄了下发丝,忧郁地说,“你要与我决斗吗?武力不能为你带来爱情。即使你赢得了胜利,追逐这位美丽小鸟儿的族人,也并不止我一个。”
你艰难地把口中果实吞咽下去,鼻尖冒出冷汗——不明白为什么祥和而宁静的气氛一下子改变了。
气氛僵持而冷凝。
而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不知怎么,在银发精灵的诗歌停下之时,无数个角落,又接二连三响起各种不同的歌声。
婉约而动听,情深意切。
你放下果实,不安地揪紧赫尔曼的衣袖,害怕往他怀里躲去,心脏忐忑紧张地快速跳动。
在这陌生而奇异美丽的森林中,你只有自己的元素魔法老师可以信任与依赖。
“我的小鸟儿,”诗人注视着你,柔声恳求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银发精灵并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回应,正如多年前他漫步在精灵之森四处吟诵,一直到嗓音嘶哑,喉咙出血。
他深情地注视着你的眸光闪烁的眼睛,逐渐黯淡下去。
赫尔曼收紧手臂,用宽大的白袍遮住怀中纤弱美丽的少女。
他用精灵语冷淡道:“法哈里斯,她听不懂精灵语。你的爱情传达不了给她,无论是数百年前,还是现在。”
无论是法哈里斯,还是他自己。
你在他怀中紧张不安地蜷缩起身子,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精灵之森都渐次响起悠扬婉约的歌声,所有人都在为你倾倒。
这声音盖过潺潺溪流流淌的水声、盖过山涧秋风吹拂过落叶的声息、盖过果实生长成熟的声音。
追逐着高空落下的,孤独而奇异的飞鸟。
对精灵们而言,爱情就是爱情,心上人就是心上人,数百年的惊鸿一瞥,将伴随终生。
那名银发精灵半跪下来,握住你的手,对你用精灵语哀声诉说着什么,哀婉动人。
你局促不安,怎么使劲也抽不回手掌。反而让那名美丽的银发精灵眼中盛满心碎哀伤的泪光。
你感觉自己好像罪大恶极。
“发、发生了什么,赫尔曼先生?”你紧张道,对超出想象的发展感到害怕。
赫尔曼环顾一圈,收紧抱着你的手臂,缓慢摩挲你纤细的腰肢。
少女宛如柔软的幼猫,以一种全然信赖的姿态,乖巧地蜷缩在他的怀中,身体轻轻颤抖,被无数人虎视眈眈觊觎。
他沉思片刻,垂下头,轻声对你道。
“安娜,看来老男人该吃醋了。”
银白色的长发宛如一段落雪,垂落在你身周,几乎将你完全笼罩住。呼吸间,尽是精灵身上幽冷的月光般的气息。
TBC.
*出自《爱者之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