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熟了!”眼睛一亮,鼻子一动,你惊喜地说。
篝火噼啪作响,你用手扒拉了一下,烫得直摸耳朵,四处望了片刻。摸到手杖,将烤得漆黑的蛋从火堆中扒拉出来。
半人高的蛋很大,你怕烤不熟,火势很猛。此刻已经被烤得开裂,圆滚滚躺在你面前,冒着热气,露出内里黑漆漆的蛋白——能叫蛋白吗?
你吸吸鼻子。
一股奇异的炙烤香气。
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咕噜咕噜叫唤。
你在终焉之森那段时间,没少吃魔兽肉,经过邪恶奸滑的人类妙手烹调的烤肉,滋味鲜美。香气甚至还引来高贵傲慢的龙裔。
德里卡说得没错,人类就是看到什么都想做成好吃的邪恶贪婪物种,胆大包天。即使是传说中的古老生物——羽蛇之卵,你也照烤不误!
你顺手拿起砖块,砰砰砰将坚硬的蛋壳敲得更碎,剥下蛋壳。一边被烫得不停摸耳朵,一边嘶嘶掰下黑漆漆的蛋白往嘴里塞。
你期待的笑容凝固住了。
——不好吃。
粗糙干噎,像橡皮糖一样难以咀嚼,牙齿嚼得很酸,才能勉强嚼碎一小块。而且没有调味料,没滋没味的。
你腮帮子动了动,艰难地吞了下去,望着硕大的蛋唉声叹气,继续苦着脸往嘴里塞——有吃的果腹总比没有好,现在可不是挑剔的时候。
这间神殿十足巍峨雄伟,却好似荒废许久。
方才探索神殿,推开数道尘封的房门,尘埃扑簌落下,你掩住口鼻四处摸索,在一排书架后摸到机关,一阵轰隆响声后,地面洞开,一道阶梯深入黑暗之中。
你趴下聆听。
悠远的。黏湿的。
在没有光亮的黑暗里,传来极其细微的黏液蠕动的声音。
冷血动物爬行过地面的声音。
阴冷瘆人。
神殿地底别有洞天。
你:……
这种一看就是高难度地下副本的关卡不适合你这样的新手魔法师吧!
你面无表情把机关重新拧回去,默默退出去,就当自己没来过。
你又累又饿,体力透支,饿得恨不得能活吃一整头类龙。
你在神殿地面的诸多房间又找了半晌,帝国的教廷神殿放置着不少神典,你简单翻阅了几本,发现其中记载的一些神迹,与王国教廷所宣称的不同。
诸如其间提到魔法女神创造幻术魔法的契机,王国教廷的解释是女神受远古时期,致幻蕈类播散孢子的启发,研究其间蕴藏的真理,从而创造。
而崇尚独裁的帝国教廷对此的解释则是,女神征服蕈人种族后创造幻术魔法,以此使卑贱的蕈人驯服于祂,卑微地臣服在女神的荣光之下。
你的想法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幻术魔法这种东西,是女神不小心煮了一锅毒蘑菇汤,把自己喝出幻觉以后创造的呢?
说到底,魔法女神当年也是人类。别把祂想得太崇高啊!你莫名其妙有点尴尬!
岁月流逝,沧海桑田,口耳相传的趣闻渐渐变成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历史。
也不知道魔法女神自己看到这些吹嘘祂神迹伟业的满纸褒美之词,心中会不会感到一丝羞耻。
反正易地而处,你是有点脚趾扣地了。
你把神典放回书架。肚子叽里咕噜响了起来。
你悲惨地叹了口气。
现在别说是毒蘑菇汤了,你饿到都有点想回头把那头巨蛇的尸体烤了。
窗外日光渐渐昏暗,一整天过去了,你一无所获。
你坐在废墟上休息,思索了片刻,试着指尖搓了搓,给自己放了个光明术。
细碎的魔法光点在你的指尖闪烁,渐渐汇聚成光亮。
你还来不及高兴,光亮又噗嗤一声灭了。几秒后才重新亮起来。
就像一个不太好使,时不时哑炮的提灯。
你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光明术幽幽的光亮映在你的眼瞳中。
这个魔法就像是刻在你灵魂中的本能。就像婴儿天生会哭泣,你天生就会使用它。
温暖而明亮,心中充满力量与勇气。
你鬼使神差回到那间密室,打开书架,拾级而下,在光明术的光亮下,一步一步进入地下室。
这里似乎被什么邪教徒拿来做大本营,成为蛇怪繁衍生息的巢穴。
你在最后一级台阶停下脚步,光晕升高,照出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蛇卵。
阴风阵阵,水声黏腻,空气里满是蛇类特有的腥腻阴冷异味。
嘶嘶的蛇信吞吐声,黏液摩擦地面的诡异之声。
——饿了。
你面无表情想。
烤了个蛇蛋填饱肚子以后,你操起手杖回到地下室继续探路。
冰冷漆黑的蛇卵密密麻麻,行走时擦过你光裸的小腿,留下让人汗毛倒竖的阴冷黏腻触觉。
越往深处走,蛇卵越是硕大,蛋壳上甚至还出现层层叠叠的雪白羽毛。
洁白的羽毛包裹着漆黑邪异的蛇卵,诡谲阴森到了极点。
你在魔药课上学到过这种生物。
羽蛇,一种早在神战时代便已经灭绝的古老异种族。
传说它们掌控着分隔生灵与亡灵的帷幕,在厚重帷幕之后,是死亡的寂静世界。所有生灵穿过帷幕,步入死亡,重归轮回。
羽蛇一族,拥有着操控死亡与重生的奇异力量。
看来并没有灭绝吗?
要是带回去一个,维克多先生搞不好会挺开心的。他一定很喜欢研究这些已经灭绝的远古生物的药理。
你还挺想听维克多先生摸摸你的头发,甜蜜地夸你是好孩子的。
就在你琢磨着怎么挑个最小的蛇卵携带的时候,你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默默捏紧手杖,掌心汗水滑腻。
面前这个,比你一路走来见过的所有蛇卵都要巨大的漆黑蛇卵,蛋壳布满裂纹,漆黑腥腻的黏液汩汩流淌,一直蔓延到你的裸足前。
阴冷湿腻。
似乎要破壳了。
你想起刚刚那个被你杀死的淫靡下流巨蛇。
原来这里还有它的其他兄弟。
它们是想共享你吗?
你默不作声,注视着即将破壳的羽蛇,指间窜过细微的电流。
你还挺想尝尝烤羽蛇肉的味道。
那个死太久了,不新鲜,你看眼前这个就挺不错的。
哗啦一声,整个蛋壳破碎,无数羽毛飞舞起来。
你雪白的脸颊溅上星点漆黑腥腻黏液,浓重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包裹在漆黑胎膜中的生物撕咬开束缚,它浑身包裹着漆黑黏液,宛如蛇一般柔软,出现在你面前。
黏液极为浓稠,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翠绿蛇瞳在幽暗处,泛着熟悉的光亮。
绿色的……绿色的,野兽般尖细的眼睛。
你一阵心神恍惚。
“在时间的长河中,我们终有一日会重逢。”
温柔而美丽,溢满难以言说的深厚爱意。
在手指间窜过的电流凝滞而迟钝,渐渐熄灭。
“我在指针所指的方向,等待着你为我而来”
羽蛇一族,的确有着“指引”死亡之种族的别称。
你的手杖掉在地上,宛如拨云见雾,思路豁然开朗起来。
难道谜题的破解,你一直理解错了?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指针”?
“安娜……?”生物嘶哑地、疑惑地说。
你猛地回过神,忍不住瞪大眼睛。
咦……咦??!!
你惊叫出声。
“哈、哈尔科?!”
你和哈尔科坐在火堆旁,烤熟的羽蛇肉散发出奇异的炙烤香气。
火光摇曳。
“……所以,就是这样。”哈尔科裹着你给他在尸体堆里翻出来的斗篷,瑟瑟发抖烤着火,感激地看着你说,“如果不是安娜你救了我,我就成为这群魔兽的腹中餐了!”
“那些人怎么能这样对你?!”你气愤地说,“说着你是皇子殿下把你接到这里,却是想让你成为魔兽的养料。怪不得哈尔科没有给我回信,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哈尔科握住你的双手,眼泪涟涟:“谢谢你,安娜。这些日子被困在暗无天日的蛇巢,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被这群魔兽同化侵蚀,我都已经要绝望了。安娜……你永远都是拯救我的光芒。”
他哽咽起来。
你抱住他,温柔抚摸他的后背安慰他:“没事了,哈尔科。有我在,谁都不准再伤害你。这个帝国对你一点儿也不好,我们回米斯特里魔法学院去,还像以前一样!”
哈尔科收紧手臂,埋在你的怀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稻草般,紧紧拥抱着你。
你听到他哽咽伤心的声音:“安娜,我的父亲——尤里乌斯大帝对我毫不在意,在他驾崩的那天,我的母亲也下落不明,至今没有消息。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哈尔科,”你郑重地说,“我发誓!”
“安娜……”哈尔科泣不成声,“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家人。
心脏一缩。
你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哈尔科死死抓住你,可怜地啜泣。
你被他抱得骨头都有些发痛,但温柔地没有出声,只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红发,小声哼着安抚的歌谣,任由他发泄着心中的凄惶无助。
只是因为拥有羽蛇一族的混血,哈尔科就在异国他乡受了这么多苦,被最信任最亲密的父亲利用,一个人绝望地在邪恶危险的魔兽巢穴中心等死。
你眼眶酸涩,也忍不住要掉下眼泪。
哈尔科太可怜了。
你记得你最好的朋友,他是个活泼开朗,善良热心肠的好男孩,总是在你失落的时候鼓励你,好心帮助他人。他不应该有这样悲惨的遭遇。
太可恨了,这群坏蛋!
你和哈尔科感情一直要好,想着从前二人快乐的学院时光,你也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都是我不好,哈尔科,”你哭着说,“我应该早点来找你,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他埋在你胸口,你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有他的声音,又轻又柔。
“别这么想,安娜。”
湿冷阴郁。
就像阴冷湿腻的蛇伪装着自己,一圈一圈,温柔地缠上一无所知的猎物。
哈尔科顿了顿,抬起脸,欲言又止。
“对了。这头羽蛇是你杀的吗,安娜?”
“嗯,怎么了?”你抹了抹眼泪,隔着布料撕下一块冒着热气的蛇肉,呼呼吹了几口凉气,递给他。
“说了这么多,哈尔科你饿了吗,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吧。”
哈尔科落在蛇肉上的眼神十分微妙。
“我暂时还不饿。”他说,“安娜你吃吧。”
大概是靠火堆太近了,他白净的脸颊上泛起奇异的潮红,翠绿色的眼睛紧紧望着你,充满着不明由来的强烈期待。
病态而阴郁。
“它或许很想被你吃下去。”
从细嫩湿热的口腔进入咽喉、食管、胃部。
与你融为一体。
成为你的一部分。
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