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Lily的幻影
午后阳光斜穿客厅落地窗，将空气中的微尘镀上金边。
门铃响起时，沈韵正蜷在沙发翻阅文件。她起身开门，视线撞入一幅过分和谐的画面——
小哲立在门前，臂弯里偎着个娇小身影。女孩栗色长发微卷，蜜糖肤色，笑眼弯弯如新月，白色蕾丝上衣搭着牛仔短裙，浑身散发着阳光烘烤过的甜暖气息。她亲暱地挽着小哲的手臂，指尖涂着樱桃色蔻丹，正轻轻晃动。
「姐！」小哲笑容清爽，侧首看向臂弯里的女孩，语气自然得毫无破绽，「这是我女朋友，Lily。」
Lily立刻扬起灿烂笑靥，声音清脆如风铃：「姐姐好！常听小哲提起妳呢！」她甚至俏皮地歪头，细细打量沈韵，「姐姐比小哲说的还漂亮！」
沈韵握着门把的手指骤然收紧。
「……你好。」她挤出微笑，侧身让两人进门，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Lily纤细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小哲的袖口布料，像小动物确认领地。
「Lily刚转来我们学校，在图书馆认识的。」小哲随口解释，低头看向Lily时，眼底漾着沈韵从未见过的温柔碎光，「她说想尝尝姐煮的咖啡，我就带她来了。」
「对呀！小哲说姐煮的咖啡比星巴克还棒！」Lily仰头看他，圆圆杏眼里盛满崇拜。
「头发乱了。」小哲忽然擡手，极其自然地将Lily颊边一缕微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节若有似无擦过她小巧的耳垂。
咯噔。
沈韵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她看见Lily耳尖迅速泛红，娇嗔地轻捶小哲肩膀：「干嘛啦！」
「……你们坐，我去煮咖啡。」沈韵仓促转身，几乎是逃进开放式厨房。水流声哗啦响起，她盯着水槽，指尖冰凉。
他有女朋友了。
这个认知如同强效镇定剂，瞬间注入她紧绷多日的神经。那晚果然只是场荒唐至极的春梦！所有身体的异样、衬衫的痕迹、空气中莫须有的气味……都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压力与幻觉交织的产物。
紧绷的肩膀缓缓松懈，一股虚脱般的释然涌上心头。
然而这释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客厅传来Lily清脆的笑声：「真的假的啦！你好笨喔——」紧接着是小哲低低的笑语，模糊却亲暱。
沈韵握着咖啡壶的手顿在半空。
一种细密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从心口蔓延开来，迅速腐蚀掉那点可笑的释然。她看着流理台映出的模糊倒影——Lily正踮脚凑近小哲耳畔说话，青春洋溢的身体几乎嵌进少年怀里。
原来他温柔注视一个女孩时，眼角会弯成这样的弧度。
原来他替人整理头发时，手指会这样轻柔。
原来他谈恋爱时，是这副模样……
喉咙像被一团浸满柠檬汁的棉絮堵住，又酸又闷。她用力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
沈韵，你在失落什么？
难道你对从小看到大的弟弟……
——不知羞耻！
巨大的羞耻感劈头盖脸砸下，烫得她耳根通红。她深吸口气，挺直背脊，端着咖啡杯走出厨房，脸上挂起无懈可击的「姐」式笑容。
「试试看，别嫌弃。」她将咖啡杯放在Lily面前，语气温和得体。
「谢谢姐！」Lily欢快地捧起杯子，小口啜饮，「哇！真的好香！」她转头看向小哲，撒娇般抱怨，「你看！我就说姐煮的比你好喝一百倍！」
小哲笑着揉揉她的发顶：「那妳以后多来，让姐教妳。」
沈韵垂眸搅动自己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指尖捏着银匙，用力到骨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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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的存在，如同被小哲精心植入沈韵生活里的藤蔓，开始无声攀爬缠绕。
沈韵不再刻意躲避小哲。她努力扮演著称职的「姐」，甚至会在Lily来时多准备一份点心，温和询问她的喜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看见那两人并肩而坐的背影，每一次听到Lily用甜腻嗓音喊小哲的名字，心口那块闷堵的巨石就沉重一分。
小哲的「恩爱秀」，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晚餐时分。
「……嗯，知道，那家新开的拉面店对吧？」小哲握着手机，斜倚在餐桌旁。灯光将他侧脸轮廓镀上一层柔光，语调是沈韵从未听过的、能溺死人的温柔，「明天放学带妳去……乖，别跟茜茜她们抢限量版了，我订给妳。」
他对着电话那头轻笑，尾音带着宠溺的气音：「嗯……我也想你。」
啪嗒。
沈韵夹起的糖醋排骨掉回盘中，酱汁溅上雪白桌布。她盯着那团刺目的污渍，指尖冰凉。
「……姐？」小哲挂断电话，疑惑地看向她。
「手滑。」她低头，迅速抽纸巾擦拭桌布，动作又快又急。胃里像塞满了未成熟的青梅，酸涩的汁液一路灼烧到喉头。
「Lily很喜欢那家店的限量徽章，」小哲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她同学抢到一个，羡慕得昨晚跟我哭诉到半夜。」他夹起一块排骨放进沈韵碗里，语气随意，「姐妳多吃点，最近好像瘦了。」
沈韵盯着碗里油亮的排骨，食欲全无。
他会记住Lily所有琐碎的喜好。
他会在深夜听她撒娇哭诉。
他会用那种……让人心跳失序的语气说「想你」……
她机械地扒着碗里的饭粒，味同嚼蜡。小哲仍在说着明日约会的细节——Lily想吃什么，想看哪部电影，想买哪个牌子的樱花果冻……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沙砾，磨砺着她紧绷的神经。
「……姐？」小哲的声音将她从浑噩中拉回。
「嗯？」她擡头，撞进少年清澈的眼底。
「妳脸色不太好，」他微微蹙眉，伸手探向她额头，「不舒服？」
温热的指尖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沈韵猛地后仰！
「没、没事！」她避开他的手，动作幅度大得带倒手边的水杯，「只是……有点累！」她慌乱地起身收拾倾倒的杯碟，「我……我先回房休息！」
她几乎是撞开椅子逃离餐厅，背影仓皇。
小哲的手悬在半空，缓缓收回。
他凝视着沈韵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眼底清澈的关切如潮水般褪去，沉淀为一片幽暗莫测的深潭。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看啊。
她以为自己藏得多好。
可那瞬间僵硬的肢体、骤然失血的脸色、逃离时慌乱的脚步……甚至连一块糖醋排骨都无法下咽的反应……
每一丝细微的破绽，都是他亲手种下的毒藤，此刻正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出酸涩的汁液。
这份「不舒服」，会像陈年的酒，在她心底发酵得越来越酸，越来越苦。
直到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