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推的陆泉?哦、那不奇怪了。”
“谁?”
“星恒影视的那个白黎啦。哎,怎幺就这幺想不开,死抓着林松潜不放呢?都有点心疼她了。”
“掉水的又不是她,有什幺好心疼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
陆泉落水的消息很快在派对传开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东区人才被勾起的八卦之心彻底点燃,到处聊得热火朝天,西区人不明就里地插嘴旁听,很快也跟着啧啧称奇,小团体间不再泾渭分明,不知不觉变得一派和谐。
以一种完全脱离预期的方式,达成了罗屿丰的预期。
罗屿丰以清扫为由让人暂关了客厅,向来清明的大脑陷入了一种不知道该头疼还是该满意的状态——派对不怕出事,最怕无聊得让人转头就忘,谈资也是影响力。以他的经验,今晚的派对空前热闹,绝对算得上成功。可是,主角不是他、不是他们西区人,收支就不大平衡了。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侍从正在拖地。
罗屿丰看着那片隐约闪光的水迹,本来吩咐完就准备离开,可流水声不停,带着今晚不曾停歇的有关陆泉的传闻,不可控地一条接着一条在他耳边响起。
莫名地,他上前走到客厅和泳池的分界处。
罗屿丰喜欢美丽的建筑胜于其他。摄影作品中静止的几何运动,名画中的冷暖色调、明暗空间,都能在建筑上达成最和谐的秩序之美。他不断学习,渴望创造,于是便有了这栋纯白别墅。以三层流水泳池为中心,建造出独属于他的立体画布。
此时,人造山谷里光影错落,左厅灯火明亮,右厅还半沉在暗蓝的阴影中。只有一处亮了灯,纱窗帘倒映出坐着的人影,好似一副刚打上底的素描。
他望着那扇窗,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拉扯住视线。越是看不清女孩的脸,记忆中的她越是明白生动——警惕而挑衅的眼神,凶狠利落的反击让他惊奇了一整晚;雨中的咖啡厅,弯弯长叶下肆意开怀的笑;面对刁难时,眉头倔强,嘴上又能无比轻巧地应对过去。但最后,这一切都凝成了一张安静到极致的,湿冷的侧脸。
——真不适合她。
罗屿丰擡起手,不自觉握了握,似乎想再现被女孩紧握的力道。
——也不知道会在想些什幺。
笃笃笃,几声敲门让他出神的思绪陡然断裂,他暗恼地皱皱眉,很快恢复平静。
进门的是杨兆和白黎。
杨兆笑嘻嘻地朝他一招手,率先走进来,看样子不是和白黎一起的,“方便商量个事儿吗?”
罗屿丰瞧一眼白黎故作镇定的脸和她手中的纸袋,向侍从吩咐道:“先带这位小姐去右厅二楼第一间客房。”
白黎不敢直视地朝他点点头,缩手缩脚地跟着侍从去到客房,一见到靠站在门边的李宿夕,立即大松了口气,抱起袋子塞进他怀里。
“你帮我送进去,”不等他反应,她先一通抢白:“下面的人都在议论我,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白黎、”李宿夕面露不快。
“你就说帮不帮吧!”
她的态度虽然强硬,脸上的羞耻无措却是实实在在的。两人有些交情,李宿夕也没立场教训她什幺,“行吧。”
“谢谢、告诉陆泉衣服不用还,算…我的赔礼。”
说完她逃也似地走了,不负责任地让他一个人收拾残局。李宿夕垂眼别了下嘴角,屈指敲敲门,进去拿给陆泉换。
陆泉再从卫生间出来,身上终于干爽了。一身深蓝色的无袖掐腰连衣裙,款式简单,却尽显她清丽无双的气质。柔亮的卷发吹干后变得更加蓬松,轻盈地捧起她冰凌凌的脸蛋。
李宿夕一愣,恍惚回到让他怦然惊艳的初见,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李宿夕。”她冷漠开口。
客房很静,心脏轰地一抖,李宿夕似被吓了一跳,立即抿紧嘴唇控制住这没出息的表现。
“我想你陪我去一趟铁玫瑰。”她直视他道。
“什幺、”呼吸一紧,李宿夕及时回神,不解道:“你不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吗,你确定?”
“我有些东西一定要拿。”
她的语气是破釜沉舟的平静,一点不见烟火大会那晚的激烈。李宿夕很奇怪自己为什幺在犹豫,这明明是他一直期待的——没能亲眼看见陆泉逃跑实在让人遗憾,但逃跑后再回去,不是会发生更有趣更意外的事吗,还能亲眼旁观,有什幺好担心的?
“好,我陪你去。”
陆泉一点不意外他会答应,拎起衣袋转身出门。李宿夕压下心中的异样跟上,走到一半,与正在上楼的杨兆不期然打了个照面。
“哦?真巧,”杨兆擡头看向陆泉,下意识吹了声口哨,随即嬉皮笑脸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嘿嘿,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陆泉你没事儿实在太好了,我们正要玩游戏呢,不如一起?”
陆泉冷淡道:“我有事要先走。”
她刚下一步,马上被杨兆探身拦住,“哎呀,我们准备派对花了好多心思,结果现在出了这幺大的意外,传出去算什幺东道主。大家都在担心你呢,你不露个面就这幺走了,怎幺让人放心嘛。”
“你说对吧,李宿夕。”他盯着李宿夕笑道。
李宿夕的请帖从来都是杨兆发的,他还能说什幺,有些无奈地问陆泉:“玩会儿也行,应该不着急。”
陆泉见他为难,终于没再拒绝。
杨兆满意地将人领到餐厅的吧台,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注目礼。餐厅的人不少,但大多数只想隔岸观火地看戏,没真想掺和进今晚的风暴中心。
因此在热闹中,吧台周围竟奇妙地形成了一片中空地带。
“好啦好啦,人已经来齐啦。”杨兆掀开挡板进去,摇身一变成为主持人,指挥两人在空位子坐下,“游戏开始之前,需要相互认识一下吗?谁先来?”
杨兆高扯起嘴角,期待地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去。
然后噗通一声砸进死水。
吧台边,自陆泉出现,钟临登就恶狠狠地干瞪向她,嘴巴快搅成麻花;周翎在陆泉对面,面带笑容,完美无缺;旁边的沈毅飞低头刷着手机;梅舒雪坐的最端正紧张,仿佛在上课听讲;而独坐侧边的罗屿丰,散漫地支着下巴,看着陆泉不知道在想些什幺。
杨兆什幺死亡冷场没见过,心里把人通通骂了个遍,面上依然喜笑颜开,比私立幼儿园的幼师还专业,“要说经典的派对游戏,当然是国王游戏啦!”
“规则很简单,抽到大王的就是国王,可以命令其他人做任何事。记住哦,是任何事。”他强调道:“不然,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他眼珠一转,从酒水架拎出一瓶深红色的饮料放到桌面。
“这是浓缩的石榴果醋。还记得有一次我误喝了它,从我嗓子眼直烧下去,以为喝到了硫酸,差点去医院洗胃!千万不要小看它的威力,弃权就要喝醋,满满一大杯哦。”说着,他啪一声,将500毫升的玻璃杯放到瓶子旁边。
这下,几个怕酸的明显面色迟疑起来。
杨兆哈哈一笑,抓起准备好的扑克牌洗了洗,放回桌上,“现在,请抽牌。”
各人或不耐或好奇或无所谓地抽了牌。
“废话不多说,请抽到大王的人亮牌!”
梅舒雪缓缓举起自己的牌,礼貌道:“不好意思,是我。”
“哦吼,恭喜恭喜,请指定一个或者两个号码做一件事,只要不杀人犯法,什幺都可以。数字要在1到7之间。”怕她不会玩,杨兆适时补充。
梅舒雪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那就、讲一讲让你、最近很后悔的事。”她小心地看了看众人,“3号吧。”
“好!3号是谁?”杨兆心道可惜,怎幺一开场就来这幺无聊的问题。
沈毅飞翻开牌丢回桌面。
“哦?”杨兆顺势推流程道:“你还有后悔的事?快说来听听。”
沈毅飞皱起眉叉起手,结实的胸肌鼓起,一脸凝重地陷入沉思。在众人的好奇越来越浓时,他终于严肃开口:“你们的那个,乳头旁边会长毛吗?”
杨兆嘎了一声,立即抱住自己的胸,“我才没有那种东西!”
众人也顿时脸色各异,罗屿丰低头捂额。
沈毅飞不为所动,继续深恶痛绝道:“我上周洗澡的时候看见了,左胸口,长长一根,看着不爽,我就捏起来一拽——”
听着他过于详细的描述,众人都忍不住跟着胸口一痛!
“超疼的,我当时就叫出来了。”沈毅飞闭眼叹气,"非常后悔。"
杨兆皱起脸追问:“那你拔下来没有啊?”
沈毅飞奇怪地看他一眼,“没有。”
“不行!快拔,现在就拔!”杨兆浑身难受,恨不能立刻马上替他拔了!
梅舒雪一个没忍住捂脸笑出声,气氛悄然破冰,杨兆继续嘴上叨叨地重新洗牌,开始第二场。
这次的国王是周翎,他笑着说:“扳手腕吧。”
“哎呀,能不能来个劲爆的呀!”杨兆心痒起来了。
“1号和5号。”
国王下了命令,两张牌一翻开,是钟临登和李宿夕。杨兆哈哈起哄道:“来来来,沈毅飞你和钟临登换下位子。”
李宿夕本来没什幺心情玩闹,但见陆泉坐下来后始终冷淡寡言,索性跟着炒热气氛,装模作样地活动活动手腕,摆好架势,“来吧来吧!舍命陪君子,医药费记得帮我报销啊。”
“哼,你就等着吧。”钟临登擡起下巴,握住他的手。啪——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李宿夕死死按在桌面,挣扎得像条半死不活的鱼。
李宿夕无辜擡脸,“发生什幺了,我没睡着吧?”
羞耻得钟临登趴在桌上半天没擡起头来。杨兆嫌弃地拍拍他的背,“小朋友,下次练好肌肉再来吧。”
杨兆越玩越嗨,唰唰洗牌,已经忘了玩游戏的目的是为了要回照片,“这次不许再来什幺扳手腕说故事了,要玩就玩个大的!开牌!”
李宿夕挑着眉举起大王,人狠话不多:“4号和6号,接吻十秒钟。”
“哈哈哈哈!够意思!”杨兆当即擡手和他击掌,笑得震天响,十分欠揍道:“还好我当了主持,你看看,你们男多女少——诶哟那画面,我都不敢看了。”
几个男生顿时变了脸色,都暗暗决心要逼对方喝醋。
“4号6号,快点快点!”杨兆边说边掏出手机待命。
周翎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是4号。”
“哦?那另一个倒霉——不,幸运儿呢?”
在李宿夕骤变的脸色中,陆泉掀开牌,“是我。”
李宿夕当场反悔,“不行!我重说。”
杨兆当然不肯,正要重申规则,沈毅飞横眼警告道:“这是公众场合,皇子不能做,换一个。”
杨兆的脑袋这才冷却下来,夸张地打起圆场,“没想到我们这里有位真皇子!太可惜了,这样吧,周翎你可以指定一个人和你换牌。”
周翎捏着牌瞧了瞧,笑着转过头,“罗屿丰,你愿意和我换吗?”
还没等罗屿丰回答,陆泉擡起手,语气平静:“我弃权,接受惩罚。”
罗屿丰猛地皱起眉。
众人各有诧异地看向陆泉,李宿夕自责道:“真的没事吗?”
陆泉摇摇头,“直接倒吧。”
当事人这幺说了,杨兆只好唉声叹气地拧开瓶盖,倒了一大杯玫红色的果醋递过去。才一小会儿,那股浓烈呛人的酸甜味已经扩散开来。
陆泉接过,本打算一鼓作气解决,哪知才喝进去一小口,极度浓缩的酸液就火辣辣碾过舌头,直刺向喉咙!无法忍受地咳出去,立即从唇角厚重地蜿蜒出一条玫红色的线,一层层凝到她擡起的下巴尖,晶莹地摇摇欲坠。
“喂、”钟临登看见她紧皱的眉头,下意识出声又闭嘴。
刺鼻辣喉的酸液,真是硫酸也不过如此。陆泉硬生生灌下去三口,明明随时可以停下,她却莫名冲动着,近乎自虐地想要喝完剩下的全部。
“我的——!”杨兆一声惊呼,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定格住。
只见一直冷着脸的罗屿丰忽然起身,握住陆泉的下巴,俯身吻在她嘴角。
陆泉眉头一抖,两人紧促的呼吸骤然碰撞,可罗屿丰自己似乎也很惊讶,下一秒他触电般撤开,对上她惊异的眼神,喉结不安地滚动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以了,不用喝了。”
说完,他绷着脸,状似平静地回身坐好,抽出湿巾一下一下擦过掌心,仿佛刚刚什幺都没有发生,只有甜极酸极的果醋还粘在他的嘴唇,缓慢而坚定地从他的舌尖向内扩散。
陆泉危险的冲动因此被打断,及时恢复清醒。她嘴角至下巴的红线暧昧地断开一截,刺痛了李宿夕的眼。
他递上纸巾,想笑一下却没能笑出来。
陆泉接过,擦干净嘴唇。冰冷压抑的愤怒在心中时而沸腾,让她无暇再顾及身前身后数不清的视线,径直看向目瞪口呆的杨兆,“现在游戏我已经玩过了,如果还有别的事以后再联系我。”
“李宿夕,我们走。”
钟临登忽地站起来,陆泉看他一眼,果断拉起李宿夕离开。
今天,她还有很多账要跟林松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