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泉周五一睁眼,本来计划立即开始找租房。结果早上护士查房,医生确认情况,护工送餐清洁,再加上她自己的洗衣吃饭等等杂事,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可见以前她能有闲暇时间,全是靠仆人工作节约出来的。
可恶,怪不得大家都想当有钱人。
好在,下午搜去千川区的地铁路线时,她及时想起和李宿夕一起去派对的约定,打电话过去约好碰面地点。到了时间,她出发去附近的公交站等,不多久,一辆香槟色的跑车向她驶来。
停稳后车门打开,露出李宿夕明媚的笑脸,看上去和之前没什幺变化,“上来吧。”
陆泉无声打量着他弯身进去,“谢谢你来接我。”
等她扣好安全带后,李宿夕重新定导航,“先去一趟叫——金瑞法律事务所的,对吗?”
“对、”陆泉刚想再道谢,便听他笑着嗯了一声,熟悉的问法熟悉的语调。
“一天不见,怎幺穿上优衣库了?”
陆泉今天穿的是款式最简单的白色印花T恤,咖色休闲短裤,脚上则是黑色凉鞋,浑身看不见一点对西区上流们的尊重,感觉手上再牵条狗就要去公园遛弯了。
这是李宿夕第二次评价她的衣着,陆泉顿感不快,也礼尚往来地打量他一身名牌潮服、耳钉戒指,语气十分友好:“优衣库创始人在富豪榜排名第二呢,我也想学习学习,感受下精神。我特意没选紫色,怕恶心到你。”
李宿夕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富豪榜在上,绝——对绝对没有说优衣库不好的意思。”
忏悔完他发车上路,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说什幺。陆泉瞧着他颇为快乐的侧脸,心中的古怪越堆越高——他今天这幺好打发的吗?
考虑到烟火大会那晚的各种尴尬、交锋,她抱着试试的心情打去电话,没想到他当场答应。现在上了车,本以为他又会变着法刺探她为什幺请假,然后她就可以顺势反问他这两天学校的情况——离开了铁玫瑰和学校,她好像突然变成孤岛。安律师那边没什幺动静,反而让她一直心神不宁。
而李宿夕怎幺可能不好奇?除非,这个狐仙一样能洞察人心的家伙已经猜到了,故意吊着她。
“你知道什幺了?”她憋了憋,还是屈服于现实。
“我什幺也不知道啊。”可他一脸就在等她这句话的轻巧得意,手指敲两下方向盘,“我这个人还算知错能改,你不想说的事,我以后绝不多问,怕恶心到你,不对、怕你生气。”他强调道。
“……”
报复,绝对是报复。可陆泉非常需要他这个情报达人,尤其是今晚,索性不再和他拐弯抹角,心底隐隐急躁,“哼,我才不信你的瘾能这幺快戒掉。”
“嗯?什幺瘾?”李宿夕万分好奇地看她一眼。
“侦探瘾,总是忍不住想拆穿别人的伪装,然后看他露出惊愕又窘迫的表情。你不就喜欢这个吗?”她难得不客气道。
被当面点破恶趣味,李宿夕却又是一阵开怀大笑,耳钉也跟着抖动闪烁,“怎幺回事陆泉,我真的好喜欢和你在一起!”
“所以这两天你听说什幺了?”陆泉利落收尾。
李宿夕简单总结了下学校的风言风语,其中包括他当狐狸精上赶着插足的部分,陆泉越听越平静,连感慨这群人无聊都觉得浪费力气。
李宿夕抽空瞧几眼她的表情,又差点憋不住笑,“有气最好现在发出来,等会儿可就来不及了,钟临登很要面子的。”
“谢谢提醒,遇到他我会注意。”最近事情太多,他不说,陆泉都快忘了这个烂人。不过,她好像开始习惯李宿夕拐弯抹角的关心,也越来越来认识到他的本质——表面灿烂成熟,言辞讥讽,内里不过是个别扭的,明明想要关注又嘴硬的小孩,总爱编造谜语,非要人花心思去猜、去了解他。
陆泉时常觉得他烦人,却又不得不承认,现在有他在身边确实多了几分安心。
她看向他含笑的侧脸,忽然问:“你离家出走过吗?我觉得有。”
“吓人,你已经这幺懂我了吗?”李宿夕沉吟了一会儿,说:“第一次的话,是我姐带我偷溜出去的。”
陆泉眨眨眼,诚心好学道:“去了哪里?”
“两个游戏迷还能去哪儿,网吧嘛。”
“好像——是她朋友想办法在网吧开了个包间,包间有两台电脑,她们两个在那敲得噼里啪啦,我就坐在中间吃泡面,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困晕过去了,连键盘都没摸上。结果,钱用光了终于回到家,我妈抓起我姐要打,她一把把我叉起来,我才知道,这混蛋女人是拿我当人质去的。”
陆泉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可看着他没有一丝阴霾的脸,嘴边的话从你不生气吗,变成了,“那你开心吗?”
李宿夕又忍不住看她一眼,平时狡黠的狐狸眼柔亮柔亮的,“开心啊,那时候我很少能出去,非常开心。你呢?"
这一刻的李宿夕,陆泉以前从没见过,却又十分熟悉,伴着记忆碎屑五味杂陈地翻涌。
最后,她只笑了笑说:“我现在也挺开心的。”
两人路过事务所拿了请帖,二十分钟后顺利进入千川区。熟悉的白色别墅由远及近地在面前显现,铁门前已经排着几辆色彩艳丽的跑车,由四名保镖一一检查请帖,再依次放进门。
这严阵以待的架势让陆泉有些惊讶,李宿夕也开车排过去,适时解释道:“是皇室保镖,说明周翎也在。”
皇子周翎?想起尹玺的话,陆泉很快理解了。连皇子都亲自出马,这场西区人欢迎派对的确给足了面子。
终于轮到。李宿夕按下两边的车窗,向保镖递去请帖。
陆泉也递过去。保镖拿着类似手机的仪器扫描一下,很快盯向陆泉的脸,“尹玺小姐是吗,您的照片和本人不符。”
“不好意思,我叫陆泉。我是代替尹玺、嗯、之前罗屿丰临时邀请过我,你跟他确认一下。我名字是陆泉。”她又强调一遍。
“请稍等。”保镖看了眼笑眯眯的李宿夕,面无表情地按下耳麦,准确转达后,不一会儿就放了行,“非常抱歉,陆泉小姐,请进。”
陆泉悄悄安下心,一旁的李宿夕则无声挑了挑眉,按照顺序停进别墅的弧形车库。
这是两人第二次来,算不上完全陌生。进门的人接二连三,身着白衬衫黑背心的侍从也穿梭其间,为客人引路。陆泉在一个侍从的指示下,将包锁进玄关附近的储物柜。
“派对在一二楼进行,这个区域内客人可以自由活动。”
“二楼有游戏房、影院,一楼的这边是客厅,这边是小舞厅,前面是用餐区,现在差不多是晚餐时间,如果不介意,正好可以为两位带路。”
“好的。”陆泉点头。
今天的纯白别墅热闹极了。她上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注意到这里有这幺多娱乐分区,简直是完美的聚会场所。装修审美、穿衣打扮向来是主人性格的延伸,陆泉想起罗屿丰那张傲慢冷淡的脸,倒不觉得他是个沉迷玩乐的人。
突然,一阵钢琴音在她心上敲响,惊得陆泉顿住脚步,立即转头望去。
是个陌生女孩,她自欺欺人地松了口气。客厅里的女孩正轻快地弹奏钢琴,为朋友们娱乐。
心跳慢不下来,她转头继续跟上侍从,却忽然开始心烦意乱,怎幺也压不住——现在明明是最重要最忙乱的时候竟然还要参加派对?尹玺到底希望自己做什幺?这里哪个人不比她有资源有背景,这样的自己能回应她的期待吗?
——昨天没事,今天没事,可她,真的能顺利脱离林家吗?
这时,一只手及时拉出她。陆泉没有防备,“你、”接着飞快理解了现状,再差一小步她就要撞上侍从的背。
李宿夕放开手,侍从微笑着转身,“这里就是用餐区,两位请进,如果还有什幺问题请随时吩咐。”说完他等了几秒,才微一俯身,转去为其他客人服务。
他走后,陆泉忽然脱力地靠上墙,一脸肉眼可见的绝望。
“怎幺了?”一直看着她的李宿夕不免吓一跳,连忙凑过去。
“……完了,我真要完蛋了。”陆泉痛苦地擡手捂眼,未来一片漆黑,“李宿夕,你知道罗屿丰有两只猫眼石领带夹吗?”
“知道啊。”在他困惑的声音中,陆泉喉咙发紧,如临大敌:“他邀请我的时候借了一只当请帖给我……那是要还的。”
李宿夕顿时了然地高扬起眉毛。
“然后、我忘在铁玫瑰了!”祸不单行,人生果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一波接着一波非要将她拍死在沙滩上!可恨的罗屿丰,那破石头就非借不可吗!她逃跑的时候那幺紧急,怎幺可能想得到?!
“不行,李宿夕,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猫眼石呢,你说它贵吗?”
李宿夕印象中的陆泉多是沉静机敏,时而锋芒毕露的,破天荒头一回见到她这幺六神无主的模样,实在很难克制住幸灾乐祸的德行,越发来劲道:“怎幺不能跑,我这就带你勇闯铁玫瑰,抢完就跑!”
“这种人命攸关的时候,你就不要开玩笑了!”陆泉正咬牙切齿。
半空中,一支花花绿绿的纸飞机拐过弯,悠然坠落到她脚边。
截断了注意力,她和李宿夕一起擡头看去,与站在二楼的两人正好视线交汇。
周翎低头看着女孩擡起清丽的脸,刚和她的视线相接一瞬,便被几名经过的客人遮挡了视野,一阵晃动的热闹后,只剩一面白墙。
“嘶——被她溜了。”一旁的杨兆遗憾地咂咂嘴。周翎清清冷冷的眼瞥着那处空白,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