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黑色轿车驶向宽阔的郊外别墅区。
监控器发出滴的一声，铁玫瑰庄园的高大铁门缓缓往两边移开。
这座庄园是林氏祖先在特罗亚洲成为名画家后回国所建，到现在已有百年历史。样式也是现代少有的古典风格，有着严谨的对称、庄严之美。
轿车从中央通道进入，缓行向侧厅入口。
等候的男仆见车停稳，小步上前打开车门。陆泉弯身下车，对着车内说道：“我先去图书室休息一会儿，别学得太晚了。”
林松潜坐在车里看她，温和地点点头，“结束了我去找你。”
图书室在主楼二楼，里面共排着十只大书架，中间靠窗的位置静置着一架古典钢琴。看到钢琴，陆泉才后知后觉，这个暑假里，确实没怎幺见到林松潜弹琴。
钢琴近处有两条棕皮长沙发，夹着一张不规则的实木桌，纯色的年轮如同凝固的涟漪，上面放着本侦探小说，陆泉昨天看了一半。
虽然没怎幺游泳，一下午的社交喧闹也足够让她疲惫。她拿起书，半躺到沙发上，准备把剩下的部分看完——她的女侦探还被监禁在敌人的卡车里，靠着天赐的雨水绝地求生。
只是，陆泉好一会儿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开学、还没填好的升学志愿、圣德利艺术大学…她学了几年美术，可是她从不觉得自己喜欢。画素描超过一个小时，她就会开始不耐烦。反反复复去刻画细节，机械性的劳动甚至让她怀疑是不是在浪费生命。
但除此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幺、想做什幺。人生的岔路口上，她连迷茫都找不到方向。
更何况——
「为什幺不和我一起？你想离开我吗，陆泉，是这样吗？」
陆泉忍不住讽刺地提起嘴角，在这种情况下纠结什幺目标、梦想，也实在是搞笑。
忽然，她警觉地看向窗户，凝神细听，轻微的拍打声若有若无，柔软得像花瓣不断掉落的声响。
终于反应过来，她起身来到窗沿前。抚开纱窗帘，果然露出一只半旧的花纹玻璃罐。
开口用蕾丝方巾罩着，里面封着两只黑斑凤蝶，正逼仄无力地相互拍打翅膀。本来形状优美的大翅膀不自然地蹭在玻璃面上，磨出毛刺的边缘。
应该有三天了，罐底浅浅地掉了一层肮脏的鳞粉。
陆泉静静地出神，不知道看了多久。
直到一只修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握起玻璃罐。
“没什幺精神，估计快死了。一会儿我让管家处理掉。”来人的声音温和而习以为常，“看来今年夏天也快结束了。”
他放下玻璃罐，“陆泉，过来。”
忽然，那带着点玻璃凉意的手牵住她，把她从漫长的思绪中猛地拉回。
“你干什幺？”被握着肩膀按到沙发上，陆泉刚奇怪地转头。
“不要动，”林松潜坐到她身后，轻柔地抚开她后颈的长发，露出一片热红，“萧戚是不是又偷懒没帮你涂防晒。”
他一说，陆泉才觉得后颈确实有些难受，“是我自己忘了，萧戚本来也不爱涂。”
林松潜及时握住她反伸过来的手，鼻息长长地擦过她耳尖，“你啊…等一下，我去拿药。”
“哦。”
一会儿，他拿药回来放到木桌上。取下手腕的黑色发圈，熟练地帮陆泉扎起头发。
陆泉埋下脸，感受到他的指尖浸着清凉的药膏，在热胀的后颈上揉按、滑动，和他弹琴的动作差不多，“说起来，你有段时间没弹琴了，怎幺了？”
林松潜笑了，“才发现吗。”
“可能有点累了，老师说我技巧已经很纯熟，是时候更上一层了。”
他拿开手，陆泉也跟着擡头，转身向他，“更上一层…没那幺容易吧。”
“嗯，只能靠自己摸索，可是毫无头绪，练多少遍都一样。我不喜欢这种漫无目的的感觉。”他清俊的眉间染上几分忧郁。
陆泉接过药盒盖上，并抽出几张湿巾帮他擦手，“所以你不练了？这就是那个什幺——瓶颈吧。”
林松潜点点头，垂眼看着她仔细的动作，等她擦完了，便动动手指缠住她的。
陆泉看着他手腕上一圈淡红的压痕，忍不住摩挲了几下，“那，你要不要试试作曲？”
“作曲？我没到那个水平。”
“什幺水平，伟大作曲家的水平吗？”陆泉来了点劲，“既然都进入领悟精神的层面了，不就是要理解作曲人的想法吗。”
陆泉站起来反拉住他，把他按到钢琴前坐下。
“说说看，你现在最想要、嗯——表达什幺？”
她站在旁边看他。
坐在钢琴前的林松潜也仰头看她，湿润的瞳膜闪闪发亮。陆泉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知不觉暗下来，顶灯在他的眼湖落下澄亮的光点。
他笑着轻轻说：“和你，永远在一起。”
林松潜的温柔是可怕的，陆泉深深恐惧着这一点。
他的温柔是冬日里唯独为她开放的冷梅，是藏在他温和面具下只为她展露的微笑。几乎没有人能在这种区别对待下保持冷静，哪怕可以用理性来抑制，虚荣心也会高昂。
陆泉慢慢眯起眼睛，“林松潜，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特别，”她弯腰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饥、渴、”
“什…我没有、”林松潜立即反驳。
陆泉快步转到他身后，俯身把他圈在怀里，“还说没有，自从浴室那次后，你就变得异常腻歪。”
林松潜刚想抓住她的手，听她说腻歪又收回，接着，耳边响起她的坏笑：“欲盖弥彰，说的是不是你呀？”
林松潜哼了一声歪过脸。
陆泉捏捏他的耳垂，“好啦不开玩笑了。”然后坐到他身边，“不过我刚刚说练习作曲是认真的，你试试吧，嗯？”
林松潜还在羞恼，脸也不转过来，只垂下长长的睫毛来瞥她，让陆泉又忍不住逗他：“现在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吧？”
林松潜一口气提到胸口，但知道她一向爱使坏，不理她才是正确的回击方式。
时隔大半个月，他再次弹起钢琴，不是哪个大师的乐谱，从心到指尖，创造自己的曲子。
陆泉不懂曲，静静听着他或急或缓地弹奏，偶尔停顿几下，又很快接上。他的身体随之摆动，浅灰色的绸质衣袖滑到他手肘处，手臂肌肉也追着音符时而紧绷时而放松，少年的俊秀之美处处点缀其间。
忽然，他转过来看她一眼，又飞快收回，嘴角的笑意飞扬，弹奏的节奏乍然变快。
陆泉放任自己心跳加快，理智却在想：我刚刚究竟露出了什幺样的表情？
琴音戛然而止，她回过神，“怎幺了，结束了吗？”
林松潜摇摇头，不甚在意地说：“从刚刚开始，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弹什幺了。”
“嗯？这就是，忘我的境界？”陆泉怔怔地问。
“因为你在啊。”说着，他慢慢探身过来，挡住她眼前的光，把她完全笼罩进自己的阴影，低头与她鼻尖相触。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没办法不去看你。”
林松潜清润温柔的声音，和两人身上的气味很相似，是林家熨烫衣物时特有的铃兰木香。饱含爱的语言，通过呼吸，一下一下将陆泉的理智模糊，她情不自禁地揽住他的腰，微微擡脸，和他吻在一起。
因为身高差距，林松潜托起她的后脑，几乎把她整个按在怀里亲吻，舌尖纠缠，胸膛紧紧相贴，纵情分享彼此的温度、热情。
玻璃罐里的蝴蝶突然激烈地拍打翅膀，鳞粉飞舞，比心跳还响。
当陆泉推开他，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林松潜垂首埋进她浓密的卷发，猩红的嘴唇在她颈间忍耐地蹭吻。陆泉贴着他喘息的颈脖，感受到它兴奋的脉动，在空调间里也不禁浑身滚烫。
她忽然笑起来，声音震荡着传给林松潜。
“笑什幺？”他哑着嗓子，牙齿轻磨她的耳朵。
陆泉拉开粘人的少年，“我刚刚想象了下，要是没有空调，我们就会因为接吻热到缺氧中暑进医院、上新闻，标题是图兰林氏继承人竟因、”
林松潜笑得直喘：“你天天都在想什幺？”
陆泉站起来，拉直衣服，“当然是想你真的好饥渴啊，危险分子。”
“还提！”不过，这下林松潜可没那幺有底气了。
陆泉捏捏他的烫脸，“总之，现在能弹琴了，姚玥的事算答应了吗？”
不满于她现在提这件事，但林松潜也只是擡着脸，眼中带笑地瞪向她。
帮别人达成求助林松潜的目的，这种事陆泉做过多少，她自己都忘了。她凭借这些事，在学校里积累了不少好感和人脉，而林松潜——明显乐在其中。
18点，男仆准时来通知两人用晚餐。
由于某些旧事，现在的铁玫瑰庄园已经多年没有长辈主持，在两位管家和十几名侍从的管理下，依然规矩繁多井然有序。
22点，三下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陆泉刚换好睡衣准备睡觉。
这个时间会来的，就只有一个人。
抓着梳子的手握了又握，她还是转开锁，开门看向来人，“有什幺事吗，郑管家。”
一年四季，铁玫瑰的管家始终衬衫长裤无不精致，保养良好的脸上亘古不变的微笑弧度，实在让人惊奇她究竟练了多久，又是怎幺做到始终如一日复一日的，像恐怖面具一样牢不可破。
此时，她捧着一只浅蓝色的盒子。
“晚上好，陆小姐，这是少爷为你挑选的礼服，调整好尺寸后特意来给你试穿。”
林松潜喜欢蓝色，所以陆泉有很多蓝色衣服，睡衣也一样。刚吹干的卷发笼着修长的脖颈，隐约可见半藏在领口下的精致锁骨。
郑云挑着眼皮打量面色冷淡的女孩，嘴角轻掀，“少爷的眼光向来很好，礼服一定非常适合你，还请最后试穿一次。”
“谢谢郑管家这幺晚还来送衣服，我会试的。”
郑云捧着衣盒没有动，静默了一阵才继续说道：“我希望陆小姐能马上试完，三天后就是开学典礼，不能出错。”
陆泉没有回答，沉默转身。
郑云反锁房门，把衣盒放到床尾柜。她双手交握于身前，公事公办地说道：“就在这里换吧。”
闻言，背对着她的陆泉转头冷漠地盯她一眼。然后，一一解开睡衣，脱下睡裤。
“全部。”
于是，米色的内衣裤云一样落在蓝色的衣堆上。陆泉握着手臂，垂头看向墨绿色的地毯。灯光下，如同油画中静立的少女。
任人肆意打量、评价。
郑云从少女面前的长镜检查她的身体，伸出食指，检查瓷器般勾起堆在她肩头的长发，露出脖间的瑕疵——星星点点的暧昧红痕。
她叹一口气。
“想当初陆小姐进林家，还是我给小姐洗的澡。”
“这幺多年的倾心教育，就是希望陆小姐千万不要像你姐姐一样。年纪轻轻就心机深沉，知道勾引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男人。”
她突然擡起陆泉的脸，让她直视镜中的自己，手按上她的肚子。
“你冷血的姐姐把你扔在这里，是林家负责将你养大。不求你的报恩，但陆小姐应该清楚。千万不要学现在电视剧里那样，什幺未婚先孕，年少流产。后果，你根本承受不起。”
“每月的体检，记得好好配合。”
她重复着不变的警告，陆泉则像雕像，只是存在着，被摆放在这个空间而已。
郑云收回手交握于身前，露出标准的笑，对着少女的后背微微鞠躬。
脚步声消失，房间骤然恢复安静，静得让人发疯。
下一秒，陆泉从僵硬中复活，径直冲进卫生间，反锁再反锁，抱住自己蜷进浴缸，长发盖了满身。
为了保持洁净感，浴室总会用雪白的瓷砖覆盖整个空间。此时没有开灯，浴室陷入了整片黑暗，只有高高的窗户像电影播放仪一样，在雪白的幕布上放映着室外变化无穷的微光。
禁闭而空洞，人仿佛被囚禁在自己的身体内部。
陆泉无法控制在郑云目光下暴起的鸡皮疙瘩，身体和精神的不断相悖，刺激着她的思绪急速混乱。
姐姐把她丢在林家，刚开始她还会反抗。可得到的结果呢？在管家示意下刻意的无视和刁难，不断提醒她存在的唯一价值，直到她听话，乖巧做林松潜的玩伴。
渐渐地，她开始学会讨好林松潜，穿他选的衣服，巧妙地说他爱听的话，圆滑地应对所有人，才终于不受仆人们联合的欺负。
林松潜什幺坏事都没做，别人都帮他做了。
控制不住的恨意，因为自身的无力而变成压迫心脏的酸楚。她还能坚持吗？她为什幺非得过这种生活？
紧贴着冰凉的浴缸，回忆突然翻涌，陆泉立即挣扎着爬起，打开浴室门狂奔着躲进被子里。
蓝色衣盒在混乱中被踢开，银色的礼服流水般淌下去，在墨绿的地毯上像一片快要干涸的月光。
*
楼上的卧室里，林松潜隐隐感觉自己在做梦。
特罗亚洲的莱德海滩，因为陆泉一向不喜欢豪华拘束的酒店，他特意要求订了海滩附近的普通旅馆。满是当地特有的热带风情，装饰着各类花草，房间开窗就能眺望碧蓝的大海。
可惜，这种小旅馆总是容易出意外。
林松潜的房间在陆泉隔壁，当他收到陆泉的求救短信后，连忙去前台买了一桶矿泉水拎过去。
他走进浴室，便见她顶着一头泡沫安静地坐在浴缸边等待，浅蓝色的泳衣领口已经被染了一圈深色。整个人湿漉漉的，无助而惹人怜爱。
潮湿的草木香气，顿时在小小的浴室里发酵。
他放下水桶，对上她不满的视线，才发现她眼睛被洗发水刺激得发红，连忙收了笑，过去抹了抹
她的眼皮，“我赶紧帮你冲了，眼睛疼吗？”
陆泉眯起眼睛，发红的眼尾弯起来，她摇了摇头，俯首走到洗手池边。
林松潜反应过来，找到一个小盆，倒了水给她冲头。
他举起小盆，控制水流稳定滑过她的后颈，让柔软的细发伏倒下去，渐渐解开泡沫的发绳，再顺着发丝从她脸颊的起伏处分流，缓缓汇集于下巴、鼻尖、睫毛，水珠连续地滴落下来。
湿发贴了她满脸，他伸手捻开，惹得她睫毛不安抖动，可以看见眼皮下滑动的眼球轮廓。
他的动作莫名停下来，她尝试张开双眼，“好了吗？”
她的嘴唇边积着水珠，随着一张一合，染上粉色的水珠便了无痕迹地隐没于唇齿间。
突然，手脱离了控制，兀自按上她水色凉意的后颈，五指张开，顺着潮湿的发根缓慢却肯定地插进去，手心的温度让她一抖。他俯身，嘴唇接连落在她的耳根、侧颈、嘴角，顺着水流的方向，在她脸颊的弧度上，一寸一寸地抚摸。
水盆掉到地上，另一只手掰过她的脸颊，急切地吻下去。
充满水汽的浴室凉意萦绕，在燥热的夏天最是美妙。他放下陆泉，褐色的花纹地砖更衬得她皮肤雪白，湿润的侧脸清丽无双，颤抖的睫毛，粘在肩头的凌乱黑发，让林松潜恍惚觉得自己诱骗了一个单纯的美人鱼，让她为自己上了岸。
他脱掉衣服，难以抗拒地俯下身和小美人鱼相贴，继续刚刚的缠吻。渐渐向下，小美人鱼的衣服也消失不见，露出从不被外人所见的雪白胸部。他无法自控，轻轻揉捏、摩挲她的皮肤，再用唇去覆盖红痕，滚烫的舌尖熨贴她身上的水珠，一点一点乐此不疲，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游戏。
难耐的春梦让林松潜辗转反侧，梦里的陆泉想他所想，身体也随他意动，没有丝毫抗拒，柔顺地迎合他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