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莉德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擡头看向天花板。
她的思绪像一团乱麻,无法厘清,但本能仍在运作。
那个男人没有因她逃跑而惩罚她。
他没有动手,也没有呵斥,只有冷冷的一句警告。
可那不代表他无害。
他曾在地牢里伤害她,毫不留情。
如今他明明不碰她,却始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像是在注视一件被封存的物品——
不让人毁坏,也不让人拿走。
这不只是控制,那里头藏着更深层的执念。
如果那份执着是她唯一能利用的缝隙,她是否能从里头撬开一条逃生的可能?
思绪翻涌,疲惫逐渐淹没她的警觉。
她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呼吸渐渐趋于缓慢。
梦,像往常一样溃堤而来。
她的意识飘浮在朦胧的记忆之中。玻璃墙、锁链、探灯,消毒水气味刺鼻。
她记得自己缩在玻璃房一隅,白袍人影在外头走动,夹带着冷冰冰的笔记与数据声。
她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狭小的透明牢笼里,但仍能用精神触及另一侧。
在那扇玻璃对面,还有一个人。
男人有着露娜莉亚族典型的褐肤与白发,身形高大、笔直。
他总是沉默,像一口封死的古井。
但她仍会主动向那井投递讯息,日复一日。
因为他是唯一与她相同血脉的存在——她的族人。
“...您能听见我吗?”
她透过精神连结低声唤他。
他没有立刻回应。但她知道他听得见。
他总是听得见。
这份连结,是她在那座地狱中唯一的慰藉。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她记得那个铺著白色防撞垫的房间。
他眼神空洞,张开的黑翼复住她的身躯,动作异常粗暴。
她试图叫他停下,却像是在对一片无声的墙壁哭喊。
他没有回应。
他仿佛不再是他。
可当她望进他的双眼,却在那灵魂深处,看见一种几近崩溃的痛苦。
她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那张熟悉却扭曲的脸。
“…阿贝尔先生… 别哭。”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锁骨上,像火焰一样灼烫。
接下来的记忆是一片支离破碎的黑。
等她再度醒来,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囚衣湿透,冷汗如雨。
研究人员进来,面无表情地翻动她的身体,测量、记录。
然后,毫无情感地做出结论——
她怀孕了。
之后,她被转送至另一处机构,与他分离。
但她依然能透过精神连结与他交谈。
他依然沉默。但这次的沉默,蕴藏着浓烈的愧疚。
“…对不起…”
那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从深渊飘来。
她试着安慰他,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她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沉入黑暗,将精神通道封闭起来。
他不再回应她的任何呼唤。
她知道他还活着,她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但那道熟悉的意识,就像被堵住的河流,再也无法流向她。
她无数次尝试呼唤他,声音一次比一次微弱。
“…阿贝尔先生…不要丢下我…”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没有回音。
没有温度。
只有她独自一人,像飘浮在宇宙深处的残片,任由记忆、恐惧与痛楚交织成无止尽的梦魇。
“…阿贝尔先生…我好害怕…”
微弱的梦呓穿透纸拉门,在静夜中如同撕裂空气的一缕颤音。
站在走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的指节不着痕迹地紧握,骨节微微发白,随即又缓缓松开,仿佛什么被压进了血肉深处。
他没有推门,也没有回头。
只是静静转身,羽翼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他听见她的梦呓,也读懂她的恐惧。
她怕他。
她害怕「烬」。
当这个名字在她耳畔响起,他看见她眼底闪过的惊慌与排斥。
那份戒备与畏惧货真价实。
但他没有动摇。
恐惧又如何?
她会活着。
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在他能守住的范围里。
他不需要她原谅,不需要她理解,也不需要她爱。
他只需要——
她还活着。
那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