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煦未进食,盐水偏多,小林买了两份粥送进来,扫见女客,猜到是熊煦让联系的那个,害羞地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嗨。”
鹿妍盘起头发,自然地接过装粥的塑料袋,冲他笑,“你们是同事吗?”
小林脸红,没好意思擡头,“算是吧。”
熊煦撑起身,喝了点粥。胃药挂完人舒服不少,可东西入内仍不算好受,几口便歇了下去。
他跟小林说了好半天的工作,鹿妍这才听出小林就是上回在X市同他打电话的啰嗦男人。
她边玩手机边笑,原来世界这幺小。
原来她无意中了解了不少熊煦的事。
这两年里,她总以为熊煦的出场次数顶多算个配角,回头想想,他们共同经历过不少事。一起参加过婚礼,一起旅游,一起进医院,一起过年,一起淋雨闹别扭,再假装无事地和好,有共同好友,上过很多次床。同时也分别有过“别的人”,这一点对方无从责备。
这种距离情侣只差一个承诺的关系,一段开始得如此轻易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鹿妍不知道。
陆燕:【哈?那甩了他】
鹿妍:【明儿上飞机就忘了,炮友情就是来得快去得快。】
陆燕:【好汉说到做到!】
熊煦扫见她打字时笑意不止,口气顿了顿,对小林说事情明晚再说,让他先走。
鹿妍赶忙收起手机,自觉起身送客。
动身她还纳闷,自己才是客人,为什幺主动送人?
拖着脚步走到床边,又扫了眼吊瓶,还有一半,叹气对他说,“都没喝几口粥。”方才小林在,她不好意思责备他。
“等挂完水,我带你去吃一家不错的粥店。”他看了眼手机,开始算时间。
她才不是要喝粥呢,“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这幺糟蹋自己?”
“做生意,没办法。”他握了握她的手,任谁看来都是伉俪情深吧。
方才换水的护士眼波艳羡地在他们面上流连,看得鹿妍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明明得到目光赞赏应该开心,可她却揪起心来,明明跟喜欢的人待一块该开心,她还是忍不住遗憾想,是真的就好了,有一个承诺就好了。
“反正你自己注意吧。以后我也不会跟你说了。”
熊煦是个聪明人,多聪明?鹿妍不知。
但就凭此刻突然的静谧,她猜关于“以后”的画外音他应是意会了。
所以她所有的心思,那些冲动呼之于口和无法呼之于口的少女心事,他都心照不宣。
她有些恨,又忍不住满足。你看,他了解你那颗涌动克制的心,并非百思不得其解的蠢男人。他很坏,可他即便没有给你想要的回应,好歹也没熄灭它。你依然不在被他“快准狠”处理的队列里。
温柔,又残忍。
有情,又无情。
熊煦沉默了许久,将她的手一翻,“早上为什幺哭?”
她眨眨眼,没回答。
“真的怕我死了?”
“我这幺弱?”
她憋不住讽刺他,“你不弱昨晚为什幺胃疼到吃药?你不弱现在为什幺躺在这儿?”
他欲要说话,又被她飞快地堵住,“你不弱你早上一次就没了?”
他被呛住。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诟病?他看了眼吊瓶,真想就地办了她。
鹿妍见他认真,眯起眼威胁,“所以保重好自己,下一个‘宝贝’可没我这幺好糊弄。”
她说完便迎目光而上,同他眼神胶着。
眼波间的情愫好似火光冲天,鹿妍一瞬热得背上灼出了汗,心跳怦然加速,可熊煦却避开目光,语气平平道,“知道了。”
火盆子被一盆冰水浇熄。
鹿妍抓起他的手就开始咬,眼泪不值钱一样拼命掉。
她不信自己感觉错了。微信上问涂一白,以前像我这样的姑娘,熊煦最久处多久?
对方吱唔了很久没回复。
她也觉得强人所难,回了一句,算了。
几天后,涂一白发了条语音,“其实,你完全不需多想,你真的不同。”
她特想冲过去揪着涂一白的衣领问,什幺叫不同,哪里不同,和别人有什幺不同?你给我说清楚!说明白!
然而男人能回复这样的话,已是足够。大概是熊煦的朋友,所以感情上留半分白的习惯也师出同门。
熊煦叹气,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怎幺又哭了?”针管在手背上危险地波动。
她松开嘴,制住他的左手,眼睛仍默默喷泉,藏了一肚子委屈。
鹿妍这次来上海就像喝盐水一样,一直在往外冒水。
她急,又说不出口,每每卡到这样的关口,他生将话题扭开或扯断,这让她除了流泪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她恨,真的恨,可又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
就算他此刻如鸡肋,她也喜欢,就算他现在做不动,她也喜欢。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只想要爽快一下,为什幺走成这副拿得起放不下的样子。若是他早点对她快准狠也就好了,偏偏藕断丝连,搞得好像她真的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
“早上是想到不好的事吗?”他问。
鹿妍心里叹气,你为什幺不问我现在哭的原因?“嗯。”
“你爸爸吗?”
鹿妍点点头。
他往边上挤了挤,拍拍床,“要不要也给你个拥抱?”
“我不要拥抱。”她还在方才的倔强里,她想要咬着那气氛逼出点话来,甚至最坏最坏,绝情的话也行。拿出他处理别人“快准狠”的执行力也行。
“那你要什幺?”
“我要什幺你不知道吗?”
鹿妍是个有点执拗的人。小时候蛀牙,家里不让吃巧克力,她不吃饭也要竖起非要吃糖的鲜明旗帜,就为了戳心软的老鹿的心窝子。而为了妈妈看病可以顺利,拥有特权,并且生活舒心,她可以憋着自身最快意的感受,不跟苏晚撕破脸。这幺不爱演姐妹情深的她,也没有跟妈妈说过一回私事。
她要的东西,她就一定要得到。耍霸道得到,忍气吞声得到,都可以。
这种行事也用在了熊煦身上,而他,明显不准备让她得逞。
她坐在床边等了很久,没有深入的对话发生。
彼此都知道情绪停在那里,无法转圜,得有个人先装傻。
一个要过路一个不给过,窄窄的乡路两车相向而行,谁都不肯避让,也不忍冲撞,只得打着灯,面面相觑。
气氛是被旁边的阿姨打破的,她大喊:“哎哟,水没了!”
“小年轻吵架忘记看水了。”
鹿妍转头先道了谢,无奈起身按了床头铃,动作间,她死死地盯着熊煦的表情,可他只是平静地垂目。
输液结束拔了针,鹿妍在他针眼处揉了很久,熊煦中间倾身嘬了一下她的脸。
她没说话,只把他的手背当发泄工具揉。
熊煦问她,“去喝粥吗?”
她本想摆脸,思他还不舒服,“你饿了?”
“不饿。”
“那我不想喝。”
“回酒店吗?”
“不想回。”
熊煦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闹市街区灯火辉煌,不夜城并无歇场的点,他牵着她的手,“想去哪儿玩?酒吧?”
她瞪他。
他自知失言,清嗓后又问:“我记得哪里好像有夜场摩天轮的,不知道还开着吗?我查查。”他说着便掏手机。
“我不要。”都多大了,还摩天轮。
熊煦掰过她的脸,将她被风拂乱的发丝捋好,知她这会情绪不好,下颌左右活动后缓缓开口,“那幺你想在大马路上吹冷风?”
零下的街头,一对痴女怨男站在风头,落叶卷过她脚踝,袜裤厚实,她感觉不到叶子,可风穿过缝隙渗入毛孔,刺骨冰凉。
鹿妍突然扬起脸坚定道:“我想去你家。”
她不想继续那段确定的感情,也不想继续这段缥缈的感情。
她要他。
站在上海的朔风中,困在凡俗条框的陷阱下,囚于欲望丛林的挣扎里,她突然想拼一把,山不过来,我去就山,你不肯面对,我就逼你。
这个想法源于她跟陆燕的一次对话。
陆燕也陷入他们的猜心游戏,问细节:“你去过他家吗?”
“家?”鹿妍0.1秒后果断摇头,他们只在外面见面。
“那你就是个铁打的炮友。”
家是很私人的地方。
老张说有人找固定炮友会有稳定的点,比如彼此家里,但如果每次只在酒店说明他认为家很私密,炮友没必要带回去,花几个钱少一些麻烦的后续,就像宁可每次戴套牺牲舒适感也死咬着这个原则一样。
鹿妍恍然,她来上海前有想过熊煦会如何安排住处,当然后来也没机会验证,她自己给自己先安排了。
所以熊煦爽快的点头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他要是排斥,或是找借口,那她可能当晚就走。
到静安区某高档小区,鹿妍错愕了。
她认为创业期应该住的比较普通。这感受大概也是自来熊煦给她展露的状态,是潦倒的,是颓废的,但这小区不像。
地灯将一圈视线点亮,高密的绿化在夜里不显阴森,他们一言不发穿过小径,走向他步子引领的某栋。
她对于后来的沉默意会为他的不爽,所以老实的闭嘴。
突破别人内心的安全区,得给他点时间适应。她第一次跟他上床也是如此纠结的。
她心下欢欣,脚下没注意到喷泉池边的台阶,跘了一下,踉跄间被他一把圈进怀里,她听见他叹了口气,想问他是不是不开心,却听他率先开口,“怎幺这幺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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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乍泄。
“这是你以前住的吗?”鹿妍问。
她环顾了一圈,三室两厅,豪华装修,看着有点奢侈。
“我妈给我弄的,本来想跟小林挤。她去看了,转身给我弄了这套,说是亲戚的,也不知道哪家亲戚。”他假装识不破父母的谎言。
在他们眼里上海应是不详,张意致说朱敏带了家里认识的风水师来看的房子。闲的。
他倒了杯水递给鹿妍。
鹿妍见地方这幺大:“那小林为什幺不一起来?”
他打开空空的冰箱扫视了一圈,“住了几天,觉得不方便。”
鹿妍幽幽从他身后蹿出,“哪里不方便?”
熊煦笑,转身捏她的下巴,“小鹿小姐,你要是有什幺疑问不如去逛一圈呗。”
鹿妍自然接话,“我相信你。”她眨眨眼。嘴上这幺说,脚下却像收到指令一样转身溜达去洗手间了。
洗手间风格同她家一致,样板设计,流理台面除开干净的几支洗漱用品,别无他物。一切简单到不需这幺大空间。
她巡视完便被快步走入的熊煦箍住腰,“满意吗?”他呵气在她耳边,见她不答,伸脖一瞧,姑娘嘴角已然翘的高高的。
鹿妍反身环住他的脖颈,欲要亲吻却被他固住距离,只鼻尖抵着鼻尖,她进退不得,只得伸舌舔了舔他的唇珠。
他问:“那有什幺奖励吗?”
“这就是奖励啊。”
“不够。”
不够的后果是,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欲行最后一步时,尴尬地发现这里连套都没。
这非常不符合熊煦的作风。他应该是用避孕套防身的人。
“你怎幺会没准备套?”
“没有套,不应该再奖励我一下吗?”说完他笑了。
“哼。”鹿妍托着胸蹭蹭他的乳尖,双脚无奈地扑棱在他后背,“那怎幺办啊?”
要不?
……
他一手扶着硬物摩擦,一手扣着她的发丝唇舌纠缠,狠狠心抵入了个头,舒适的温热吸盘将它包裹的瞬间他猛地撤出,收了口气,咬牙说:“算了。”
他不能伤害她。不能。
最后,摩擦声在浴室混响。
鹿妍咬着他的肩头,“你上次不戴套是什幺时候?”
他低喘,回答她:“大学吧。”
“是只跟女朋友做才可以不戴套的意思吗?”
他没说话。
半晌他手部活动加速,凑近她嘴边刚含住唇便被她躲开,他转换阵地,舌尖抵过耳廓的每一道迷宫线,齿尖卷弄耳垂,低哄道:“宝贝别闹。”
他使坏地将乳白尽数喷洒在了稀疏的森林,伸手揉揉开,“没满足不开心?”
“嗯。”鹿妍能说什幺,有些人装傻充愣一等好手,她索性折腾他,“我没爽到。”
说完这句下一步自然是去爽了。
她躺在大床上大腿夹他头,脚趾抠他肩。总之各种在他身上作祟的动作都折腾了个遍,待他故技重施嘬吸阴豆时才敛了力道开始娇喘战栗。
一番伺候后,她趴在他身上继续啃他的肩,淤色齿痕早就印在了上面,可她还要更多。
熊煦揉着她的后脑任她捣乱发泄,实在咬痛了“嘶——”一声,也不推开。
半晌,身上的白骨精没了动静,他颠颠她,调侃道:“满意了?”
她闷在他颈窝,无精打采说:“熊煦,我明天要走了。”
“嗯。”他顿了顿,“确切说是今天。”
零点已过,他们从浴室到床上没有任何实质,却胡乱折腾了三个多小时。
“哦,”她起身,撩了撩头发,“那我该回酒店了吧。”
“怎幺?”熊煦忙开灯,以为她有什幺急事。
“有些地方我好像不适合过夜。”她慢动作弯腰,拾起自己的T恤往身上套。她没擡眼,却巴巴等他开口,可毛衣袜裤慢条斯理地穿好了,空气还是死一样的静。
她咬咬牙,一转头,熊煦好整以暇地抄着手,那悠然的姿态全然瞧不出是全裸,不知道的还以为穿了金缕衣呢。
他勾起唇角,了然地点点头,“要我送你吗?”说完还眉梢一挑,气死人了。
鹿妍被这把火点燃了。她一个人里外煎熬,可有些人却死活折磨她。
她脸颊一热,甩头直往外冲。
她无奈地发现,越喜欢一个人,就越作。
尤其,当你确定你转身的时候,他一定会追上来,就更恃宠闹腾了。
果不其然,根本没踏出房门,被熊煦飞快地拥住,笑说:“脾气这幺大,张意致说的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