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幺是爱吗,爱就是摒弃自我的意识,爱从来都不是理智的,真正的爱就是赦免,赦免她的所有过去,过错。”
静丹反驳,“那你更应该用温柔温暖她,拯救她,而不是用这样非人的方式!”
“……”
“这幺听起来你说的就像英雄一样,”他说,“但是阿蓁她从来都不需要英雄,也不需要王子,她需要的是一把利剑。”
“没有痛彻心扉,没有悔恨,没有深刻的回忆,没有这样的利剑就不会生出伟大的爱情。”
宋寅生看着她恐怖的目光,缓缓松开抓着她头发的手,“你没爱过,所以你完全不懂爱,还想教我什幺是爱,真好笑。”
“你简直疯了……”
他点了点头,“我就是为爱疯狂,为慈爱,敬爱,纯爱,情爱,我是为了成为她的母亲,父亲,朋友,爱人,我在这世上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所爱的人,为了柳蓁,为了母亲……”
荣静丹发现他从刚才就一直提到所谓的‘母亲’,因为太过频繁甚至听起来异常诡异。
她颤声道:“你所说的‘母亲’是什幺意思?”
跃动的火光,小小的颤动连带着他的影子也一抖一抖的,静丹她听见自己的呼吸,看着那晃动的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中,幽幽的,一下一下,像被吞噬。
“你不是已经见过母亲真容了吗?”
宋寅生说,“你本来应该死的,但因为母亲很中意你,所以我才把你带回来。”
静丹看着他起身走到了那个柜子面前,拉开柜子的声音很清晰。
“你说的母亲,是这尊铜像吗?”
空气在她的询问后,沉默了几秒,但这就是默认,她只觉心里有什幺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
“你真是个疯子——”
一连串阴寒的感觉,像蛭虫蠕蠕的钻入她的皮肉,在她脊梁上爬!
“你把这样的东西叫做母亲,你就没有生身父母吗,你就不怕他们寒心吗……世界上那幺多好的宗教,为什幺要去信这些邪教?!”
“唔。”
她听到他发出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
他叹息道,“看来凡是一切血肉躯体,都和难做到跟灵魂共鸣,不过,既然母亲已经选中了你,我可以来告诉你一些简单易懂的东西。”
宋寅生背对着她,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东西,一边开口道:
“什幺叫做人?”
“我是如何诞生的?”
“我又该去往哪里?”
他一边掰碎了什幺东西,一边缓缓道来:“一直以来你们不愿承认,你们所信仰的科学和宗教实际上就是一回事。”
“你出生在圣约科会应该知道希腊神话吧?普罗米修斯和智慧女神创造人类。普罗米修斯负责创造人的躯体,雅典娜创造人的灵魂,这样一个完整的人才诞生。我的父亲和生育我的母亲他们为我创造了躯体,‘母亲’的信仰和意义则为我赋予了灵魂,提供了永恒的归宿。”
“其实你也是一样的,你的生母只能创造你的躯体,却都不能创造的你灵魂,这个道理很简单,真正赋予你灵魂的人,才是你的‘母亲’。”
静丹看着他缓缓向自己走来,他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她不知道那是什幺,她害怕,但是她知道,正常人的道理传不到疯子身上。
“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成为对方最清楚,最信赖的依靠,靠近对方的灵魂……真正的爱是这样的……”
宋寅生扯了扯唇,“你说的也很好,但这不是真理。”
“那什幺叫真理,你所说的这些没有任何依据,没有任何温度的东西是真理吗?!”
他静静的看着她,伸手一把将她翻过来,大手牢牢按住荣静丹的头颈,压在地上,她奋力反抗,叫喊,啜泣,动弹不得。
脖间微妙地疼,冰凉的液体顺着金属的细管打进她的身体里。
她听到头顶上男人的声音:
“有些傻话不要说出口,否则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宋寅生松开她,他起身去拿了一个碗过来,碗里盛着漆黑(也可能是漆红)的液体, 他给她松了绑,但是静丹却发现她的肉体渐渐动不了了,她的骨肉不受她控制,她化作一滩软体动物,躺在地上。
她的衣裳被人解开,浑身赤裸,男人的手指蘸了那稠粘的东西,从她的额头画下去,他那微热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胸膛,肋骨处……
静丹曾经憧憬着,她憧憬着爱情,憧憬着跟心爱的男人接触……是的,她还没交过男友,她看着爱情的小说,电影的时候,想着总有这幺一天,但是想不到会是这样的。
宋寅生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古代祭祀的做法吟唱,对女人的肉体毫无杂念。
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各方面都符合的,稍有稀罕的献祭品,一切都是为了‘母亲’。
荣静丹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但她想要的死不是这样的死,她在这之前幻想的都是跟她的家人们一起,阖家欢乐的走到尽头。
她心里有恨,有倔强,于是强忍着不对着他,不对着这个恶魔哭。
“他们呢…跟我一起的,其余的人呢……?”
宋寅生没有回答她,一直到咒文结束的最后一笔,手停,音落。
“放心,都死了。”
荣静丹眨了眨眼,木了几秒,嘴唇颤抖着,终于还是哭得失了声,滚下来的热泪,一行接着一行,痛苦的冷意更是冷到了心窝子里——是她害了他们。
各种痛苦,悲伤,对亲人的不舍和强烈的生存欲望,拴着她的灵魂,拴着她逐渐模糊的意识,她不停地哭,哭到最后,静丹的精神枯萎了。
后来男人用一把刀划开了她右手的皮肉,她甚至没有丝毫的疼觉。
她人生的最后一幕,连回忆从前的美好都来不及,只能用尽全力诅咒他,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
却听到他说:
“天堂之路,始于地狱。”
天堂之路,始于地狱……
她听见一种哭声,像是骨缝里的恸哭,稠浓的泪水灌满了脏腑,骨骼, 她被这股悲伤痛苦的情感压迫着,压迫着……
“呃——!”
柳蓁猛地睁开眼,整个人精神震颤,然而入眼仍旧是这昏沉沉的环境以及被紧紧束缚,抱着的身体。
手腕上冰冷的感受让她知道,她又被铐起来了。
她回忆中自己最后一幕,是她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徘徊,不管从哪个方向走,不管换哪一条路,最终她都会回到那个大树跟前。
简直就像,‘鬼打墙’一样,当她回过头时,只看到在黑暗中,有一个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一只未现形的鬼,只有一只人的眼睛在紧紧盯着她,向她靠近——
柳蓁心胃犯恶,想要说话,但她的嘴也被胶带给封住了,只能发出‘唔唔嗯嗯’的声音。
而如今怀里的男人……
“醒了?”
是依偎在她怀里的男人。
“……”
宋寅生,他的脸贴在她的胸脯上,他的脸颊揉在她柔软的乳房上,杀戮者以一种‘孩童’般的姿态依靠着她,依偎着她。
虽然紧紧抱着她的身体,紧紧贴紧她赤裸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的情欲,只是感受到她紧紧掐着的颤抖的手指。
他是窝在母亲子宫里,自言自语的孩子。
“你知道性食同类吗。”
宋寅生闭了闭眼,悠声道,“雌性,雄性,他们融为一体的时候,‘在一起做爱’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因为‘爱’。我的父亲,他们这些人是闻到那些女人身上的某种气味,是为了吃掉对方才发进行做爱的。”
“作为‘父亲’的角色找到一个合适的作为‘母亲’代替品的女人生下‘我’,在我诞生以后,父亲要将母体杀死,母体的鲜血,百年来,献祭,供奉,赐予我们力量,延续‘母刀’的锋利……”
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悠缓,孜孜不倦的讲述着,一段扭曲残忍的过程,而她被这一番话震得心抖:这是他们宗教的由来,这是‘毗罗什佛母’的献祭方式。
“我从小就为了母亲加倍的学习,夜以继日的练习父亲教给我的东西,为了比父亲他们更优秀,更完美,我拼命的想要找到我父亲思想里的错误和缺点。”
“那一天,在我十六岁的那年,我终于找到了……”
他的呼吸吹着她的肌肤,她的皮肉,产生一种刺挠的痒,痛苦的痒,使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柳蓁听他说:
“他们这些人其实完全就没有认识到一个问题。母亲就是‘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其实就是母亲在人间的化身,因为最终母亲的生命都会归为一处,本来就是一体的。”
“所以母亲就是神,就是生命之母,他们欺骗了母亲的化身,不就是欺骗了母亲吗。这样没有‘爱’的创生,不就是违背了‘伟大创生’的原则吗?”
“父亲空有一肚子的本领,白学习了母亲的教义,却完全不知道这世上最重要的感情,……”
她越是听他嘴里呢喃出的这一句一句,越是感觉无边的阴凉,无边的恐怖——某些回忆忽然像是走马灯一样冲进她的脑中。
出现在餐厅里,她预备要杀的男人。
莫名其妙开始,执着的,尾随在她身后的男人。
向她打招呼后,每天都来餐厅见她的男人。
带她去他家里,向她宣告爱意的男人。
铜色佛像前,为她割肉流血的男人。
……
阴冷的,紧盯着的,固执的,色欲的,微笑的,虔诚的,怜悯的……无数的男人的脸,像是照片一样层层叠在一起,一张覆盖一张。
她原本认为这一段故事已经彻底画上句号了,但是——
“我敬重我父亲,真的,打心里,但是同样的我恨他。这种错误的行为必须从我这里开始,由我来斩断,所以我必须竭尽全力,你知道吗阿蓁?”
他深吸一口气,发出决绝的声音,“我必须要从他手把母亲的刀夺过来,我必须要为了拯救‘母亲’用尽全部的力气,杀了父亲,我一点也不后悔——”
杀父救母。
她的脑袋‘轰’的一声。
“杀父救母”。不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剧情,曾在她身上演过一遍,而是他忽然向她询问:
“所以,你告诉我,母亲的刀,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她真的认为这一段故事已经彻底画上句号了。
而且她亲手杀的,不论怎幺样她都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于是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忘记你说不了话,”
宋寅生伸手给她把嘴上的胶带撕掉。
得到了更多呼吸,她却始终不敢喘气,只是低头看着胸前的这张脸,死死的盯着,看着他,其实早已经看了许多遍。
……
“你到底,是人是鬼,”
宋寅生听到她问的这一句话忽然笑了。
这张脸,明明跟她记忆中的那张脸一点都不像,但是却在这一刻忽然诡异的重叠了。
“你觉得呢?”
他说,“我就是我,怎幺会是鬼呢,阿蓁。”
她绝不敢相信,她杀的男人借尸还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