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中，她依然与他形同陌路，从不主动对视或打招呼；边察却像错估他们的感情，屡次刻意制造“偶遇”，叫她撞见他与其她女性交谈、仿佛企图以此激起她的妒忌心与竞争欲，甚至忍不住宣示对他的主权——
这当然全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顾双习往往匆匆一瞥便走开，流露出避之不及的态度。边察由此很是受伤，终于发觉这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地扮独角戏，渐渐便也歇了心思，不再想方设法地拉来工具人演戏。
但是这天，确实是一场意外——顾双习穿过走廊、去往位于教学楼另一侧的教师办公室时，远远便看见了边察。他正与序庆朝说着话。
庆朝实乃超级女侠，寒风习习的天气里，仍坚持只穿制服短裙、露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顾双习不禁担心她是否会罹患风湿之类的疾病？又想她也许天生体热，不惧寻常寒冷。
如果“美丽”的代价是牺牲“健康”，顾双习还是更倾向于选择把自己裹成一只圆滚滚的、灰扑扑的企鹅。
单看边察与序庆朝的外形，二人俊男美女、身高长相俱登对，落在无关人员眼中，倒颇为赏心悦目。顾双习知道，学校里有关边察的八卦讨论，多半将他与序庆朝挂钩，二位当事人亦从未否认过，盖因认为传言太离谱、并无澄清的必要。
顾双习对边察没有感觉，当然无从谈起“不安”或“嫉妒”，只觉得庆朝的名声遭受了抹黑和污蔑，替这位学姐感到不值。与边察扯上关联，实在是无妄之灾。
庆朝虽不了解边察与顾双习的关系，却也知道边察待其特殊。她是爱交朋友的外向性格，见顾双习走来，先擡手向她打招呼：“嗨，双习。”很亲切、亲昵的口吻，仿佛与顾双习是多年好友。
顾双习只好回以微笑：“学姐好。”只字不问侯一旁的边察。庆朝正要继续客套几句，旁边忽然插进来另一道声线：“边、边察学长……”
序庆朝一时住了口，看向方才说话的那人。顾双习亦擡眼望去，发觉被叫名字的当事人边察，却没有看向那人，而是将视线粘在她身上。
目光有如实质，胶水般难以剥除，即便用上洗手液、洗洁精等物，在流水下反复搓洗揉擦，只怕将自己皮肤搓红搓烂，也不能彻底清除这些讨厌的、难缠的胶水。
直到那人又叫了一声“学长”，边察方转向她，不搭腔，等她有下文。
顾双习对这名突然出现的学生隐约有点儿印象，记得她似乎与陆春熙同班。
这会儿她同庆朝一样，制服短裙下露出一双伶仃腿儿，如尚未准备好过冬的鸟儿，枯瘦而羽色黯淡。她面红耳赤，双手递过一小束鲜花，这抹亮色鲜艳地点缀了这场告白：“边察学长，我喜欢你……”
闻言，序庆朝先瞥一眼顾双习，见她神色如常，注意力仿佛根本不在此地；庆朝又看了眼边察，他抿唇无言，同样用余光轻瞥顾双习，显然未能得到他期待的答案。
沉默折磨着女学生。她本就是鼓足勇气、才前来告白，此前反复排演的那些自剖情话，真到了心上人面前，竟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只能说出一句干巴巴的“我喜欢你”——多幺失败的、枯燥的表白，而边察甚至一言不发，像是成心把她晾在风里、叫她自己好好清醒清醒。
她举着那束花，觉得自己好似僵持了几个小时、但也许只是短短几十秒，只是时间流逝的速度犹如被调至最缓，分秒拉长作整个春秋。女学生逐渐支撑不住，那双手肉眼可见地开始发抖打颤，此时她可能宁愿被嘲笑、被拒绝，也不想被尴尬地扔在一旁。这意味着被彻底无视。
直到她听见有人叹息了一声。那既不是边察的声音、也不是序庆朝的声音，而是站在二人身后的、她之前并未注意到的第三人。
随后，庆朝学姐笑道：“喂，边察，女孩子向你告白，你起码要展现出基本的礼貌和风度啊。”
边察仍不说话。女生悄悄擡眼望了望，见他并没看她，而是在看庆朝身后的那人——也就是刚刚发出叹息声的那人。
序庆朝的身形将此人挡去大半，女生只能瞧见她的羊羔绒外套、在宽松校服裤下露出的运动鞋一角，以及垂落在肩头的、看起来很好摸的柔软黑发。这人是谁？女生感到茫然。
那人好似动了动，边察终于收回视线，转向女生。“多谢你的喜欢，但我不喜欢你。”声线冷淡、自持，语气虽礼貌，却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底色。边察顿了顿，又道：“不好意思，学妹。”
虽对这一答案早有预料，可亲耳听见他说出来，所造成的冲击力仍令女生不自然地晃了一下，手里那束花也摇摇欲坠。
紧抓住最后的体面，她勉强笑了一瞬：“我知道了，谢谢您。”然后转身跑走，落荒而逃的背影更似被严冬击垮的鸟，一命呜呼后自枝头重坠进雪堆里。
少女一颗萌动春心，珍贵而又易碎，现在到了该疗伤的时候。殊不知“被拒绝”，有时也是好事。
顾双习再度默默叹息：被边察喜欢，才是大难临头。他究竟有什幺值得被暗恋的地方？脸蛋、身材、成绩或者身份？因皮囊与身外之物而心生欢喜，是最不牢靠的感情。
见女生离开，顾双习便绕过序庆朝，要继续往教师办公室走。
垂在身侧的手却骤然被抓住。边察蹙眉，捏一捏她的掌心：“手怎幺这样冷？你平时该放进口袋里掖着。”
庆朝还在，顾双习实在不习惯在旁人面前与他亲近，听完亦蹙眉，把手抽出来：“知道了。”
他又道：“等会儿让琳琅给你送暖手宝来，记得好好暖着，千万别生了冻疮。”
顾双习认定边察又戏瘾大发，正沉浸在深情人设里，美滋滋地在序庆朝——也就是“观众”面前，扮演温柔痴情的男朋友。
她没什幺好脸色，丢下一句“你自己手也冷冰冰，没资格说我”，擡腿就走了。
庆朝听在耳里，本觉得这话是在嫌弃边察，可见他表情放松、隐隐露出几分喜色，一时又怀疑是否是她想错？
莫非双习学妹乃是口是心非的性子，这是在别扭地表达对边察的关心？可她的厌恶与抵触情绪，并不似傲娇的作假。
一时想不明白，庆朝也觉没有纠结的必要，继续与边察聊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期中考试以后，按惯例学生会是要办个郊游活动的，这学期你们打算怎幺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