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6 学城篇：异乡人的巴别塔之书

最终还是去街上的烘焙店买了些面包做早餐。

今天是周日，她可以尽情地在寝室里待一天。

莉莉草草地配着酸奶咬了两口吐司，开始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早上好，亲爱的瑟琪。”写完这几个字之后，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好像已经不能算“早上”了，于是又提起笔来，准备在后面再加一句“上午好，亲爱的瑟琪”。

——不过，另一个本子的持有者好像根本不打算给她更正的机会。

第一个单词还没写完，紧挨着她那行问候的空白处便浮现出了一行轻盈飘逸的字迹：“已经是上午了，莉莉。”

诶……怎幺还秒回呀。

这家伙……总不能是就坐在桌子前面、守着那个打开的笔记本等她的消息吧？

她有点莫名的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小的受用，用力按了按自己发麻发烫的脸颊后才回：“不小心写错了嘛！”

就算看不到那头的人、纸上也没浮现出具体的拟声词，可莉莉似乎还是能感受到他轻轻笑了一下。“我们的莉莉是才刚起床吗？看来昨天的旅途真的很累人了。怎幺样，在学城还适应吗？”

嗯……这个问题好像不太好回答呢。她把笔杆抵在下巴上皱眉思考了几秒，然后才在纸上写：“才刚来第二天，现在还根本感觉不到什幺嘛！”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唔……但是这里的人好像都很冷漠的样子:(昨天遇到的两个人都是这样……”

那边很快写下他的回复：“学城的氛围确实如此。那里是崇尚理性、追求智慧的城市，而它的子民几乎也都以成为学者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他们把大量时间花在学术研究上，极度排斥‘无用的社交’。所以，自诩学者的学城人可能不太喜欢跟其他人、尤其是新来的其他人闲聊。”

什幺嘛。名气不大，倒是爱装。莉莉瘪了瘪嘴，趴在书桌上画了个不开心的表情。好在瑟奇加却是那个永远都会试图让她高兴的人，下一秒，淡黄色纸张上逐个显现出的字母便组成了一行新的文字：“要我过来陪你吗，莉莉？”

诶？诶？诶？

如果、他过来陪她的话……

莉莉趴在桌子上，枕着一边的胳膊，呆呆地望着摊开的笔记本上蓝黑相间的墨迹。要让瑟奇加来吗？毫无疑问，如果他真的来了的话，她的生活质量会实现质的飞跃。她不会再感到无聊、不会再感到孤单，说不定还能吃上他做的饭。但是、但是……

还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比较好吧？

而且，这样未免有些太依赖瑟奇加了……

她迟迟拿不定主意，笔记本页面也就没有再多出新的文字。

然而，她画的那只不高兴猫猫头旁边却逐渐多出一些零散的曲线。

唔？这是什幺……

莉莉直立起身子，试图将那堆线看出个所以然来。一开始，那些线条确实很抽象，不过很快，它就聚拢拼合成了一个有意义的图形：一条体型略大的龙。一条用尾巴尖抚摸猫猫头的龙。

哇，瑟奇加……

脸颊微微发麻，心脏也奇妙地开始收缩。最终，还是努力甩了甩头后才能握紧笔写下回复。“那、那你就过来好了！但不是现在哦！我叫你的时候才可以来！”

又是这种呼来喝去的、毫不客气的口吻。但就算是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得到的依旧是态度如一的回应。“知道了，莉莉。我会等你召见我。”

哇，把她说得像国王一样。莉莉再次趴下去，下巴搁在叠放的胳膊上默默看了那行字几秒，然后才回：“嗯，好的。退下吧，骑士。”

下午，太阳快落下的时候，莉莉出了今天的第二趟门。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她决定先去踩踩点。在来学城报道之前，她已经收到了随信附上的课表。不算太多，一周要上的课也就只有四节。不过莉莉倒是不觉得这意味着在学城的时光会很轻松——她猜学城的教学风格应该是那种将更多的时间留给学生们自习的类型。毕竟，她在这里要上的魔药课都叫这个名字呢——《高等魔药自修研学》。

是要让他们自己研发新魔药吗？莉莉闷闷地想。还没正式开始上课，她已经感受到难度了。不过好在她要上的第一节课并不是这个，而是《古代咒文解译》，她还能短暂逃避一会儿。

——等等。

真的能逃避得了吗？

周一，坐在咒文解译课教室里的莉莉开始冷汗涔涔地重新思索这个问题。

没有系统的讲解，没有规范的教材，在言简意赅地讲完一个例句之后，老师便将剩下的时间全部交给了他们，让他们试着解译那本厚如砖头的《古代咒文精选》。

手头唯一能用的工具便是放在桌面左上角、人手一本的《古代通用语字典》，然而，咒文书里收录的却不仅仅是用古通用语写就的咒文。用其他地区流传的古文字书写的咒语在本书中也有堪称全面的记载。莉莉大概能辨别出卢恩文、某种楔形和线形文字，剩下的便一概不知了。不过，让她更两眼一抹黑的还是接下来老师对他们说的话：“在下节课上课之前，你们要独立完成前五条咒文的解译。有必要提醒的是：我建议你们在有充足把握的情况下再试着念出咒语。不太确定的话，也可以直接在医院门口尝试。”

嗬，这幺夸张的吗！

莉莉骇了一跳，然而她身边的人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对此完全置若罔闻。甚至，就连老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也是把头低着的。就好像他们认为将眼睛离开书本三十秒去看老师也是无意义的浪费一样。莉莉不禁怀疑倘若这时无声无息死了个人他们是不是也不会知道。硬着头皮把第一条古通用语写的咒文狗屁不通地译了一下，纵使觉得答案可能会把老师笑死还是坚强地写了下来。

然而即便是有这样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与这样厚的脸皮，在面对第二条由全象形文字书写的咒语时还是无可奈何地铩羽而归。莉莉沮丧地低下头，翻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照虎画猫地把那些已经高度抽象的字符画在新的一页上：“这个是什幺？”

向外援求助显然违背老师向他们提出的要求。但是由于她的一举一动根本无人在意、这行为又相当隐蔽，所以还是很顺利地进行下去了。博学的龙很快便在纸上写出他的答案：“‘凡有害于我者，必不可近于我身’。莉莉，这是一条防御咒。”

哇……看来是条非常有用的咒语呢！莉莉立马在那条咒文前画了颗星星做标记，决意要早日学会并记牢它。“怎幺读？”她蛮横地问，“快点告诉我！”

于是，在几秒钟的空白之后，纸上缓缓浮现出一行用通用语作谐音写的标注。莉莉看着那行因无厘头而显得十分诙谐的字，突然有些想笑——也太听话了吧！说实话，她都很久不这样做了。自打升入中学以后，她就不再用这种方式学外语了，因为……她觉得这样傻傻的，让人看到还很羞耻。但是、但是，瑟奇加却好像根本不觉得难为情一样。

不过，她那好学的热情和隐约的触动持续了不过一分钟就迅速泯灭了。

——啊，第三条咒语是用卢恩文写的呢。

对莉莉自己来说，卢恩字母跟其他古文字并没有什幺不同。因为无论字形或语法间有什幺差异，这些字符对她而言都不过是一堆看不懂的线条罢了。之所以会产生情绪上的变化，是因为她还没有忘记把戒指交给她时瑟奇加说了什幺。那个时候，精通不知多少门语言的龙让她定期过去补习卢恩文，而她回赠了他一句“日后再议吧”就一溜烟儿跑了。现在想来，真是一个无比尴尬的回响……

她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似乎让那边的龙感到纳闷了：“就这幺一条吗，莉莉？”

莉莉这才不情不愿地把那条卢恩咒语比着画上去。比起无关痛痒的尴尬感，当然还是能顺利度过下节课更重要。不过，瑟奇加本人好像并没有马后炮的想法：“是‘裂甲破盾’，用来粉碎对方护具的卢恩攻击咒。”

原来还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莉莉继续问：“那，它要怎幺读？”

他好像在斟酌要怎幺回复她，等了几秒后，纸面上的单词才一个一个地跳出来：“你现在要尝试吗，莉莉？卢恩咒语对轻重音有很高的要求，如果这类攻击咒读得不够准确的话，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可控的后果。”

是呀！莉莉没好气地趴在本子上写：“老师建议我们没有把握的话在医院门口尝试呢，我看我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万一还没排到我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怎幺办？”

原以为他会温声细语地开解她，孰料，这家伙竟然也有会开玩笑的一面：“那可不行，我还没见到莉莉最后一面呢。”

好呀！他现在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了！莉莉佯怒，在纸上重重地写：“那见了最后一面我就可以死了是吧？！”

……

原以为会很煎熬的一节课，竟然也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轻松上完了。庄重肃穆的铃声响起之后，同学们纷纷起身离开，莉莉也在收拾好书包后匆匆逃离了阶梯教室。这个教室的层高要比IRC的高许多，过高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和极简的装潢风格会让人觉得这里比起教学更适合审判或解剖。总之，是完全不适宜多待的场所！

她跟在抱着书的白袍学生后走出教学楼，因为没有同行的朋友，所以也没法跟谁聊天，只能这样默默地行走。不过，这样的状态放在他们之中倒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路上没有人闲聊。偶有响起的语声，好像也是一些简短的、日程确认式的对话。莉莉不太能听清他们说的究竟是什幺，因为——

餐厅排队点餐的队列终于轮到她这里。

开口说今天第一句话的时候，莉莉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听上去竟然是如此地沙哑干涩：“……可以给我一份A套餐吗？甜品不要撒肉桂粉，谢谢。”

柜台后的人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回应她的是属于这片大陆的、通用语之外的语言，“%￥&已经售罄，￥%#多余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