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家教与饭友的并集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莉莉首先望见的就是瑟奇加的脸。他侧卧在她对面，正宁静而细致地凝视她的面孔，用手指轻轻整理她在清晨向来不服帖的刘海——他好像总是在帮她梳理头发。见她醒了，在昨天刚刚被她确认过物种的男人唇角弯了弯：“早上好，莉莉。”

他那张可凭美貌行凶的脸在一个越过社交距离的位置亲昵而不由分说地占据了视野的半壁江山，给她以怪异而奇妙的感觉。自打记事以来她好像就没有同人如此相近、还是面对面地躺在一张床上过……哪怕是跟妈妈或者朋友。莉莉知道，激烈的性事只抵达了肉体层面上的亲密——实际上她并没有太看重这个——而清晨的温存却是更胜于性爱、甚至触及她生活边界的。因此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稍退了退：“……早上好。”

瑟奇加并非没有注意到莉莉稍显别扭的退缩。但他无法……至少在这一刻，无法对这样的退避作出什幺反应。已经不止一次，在气氛原应很温馨的时刻，她亲手扎破承载幸福感的泡沫。他的神色不免因此黯然，不过，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遗憾地，莉莉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因为在互道早安之后没几秒，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怀里本不在此处的玩偶。抱着它的感觉过于熟悉，以至于她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心爱的趴趴狗。莉莉略感纳罕，不过转瞬之后就明白过来，她有点儿意外地看向他：“你把我的狗狗带来啦？”

“嗯，”他坐起来，简短地应声，视线就此在她脸上驻足，似乎要密切监控这张年轻的面容上哪怕极其微小的情绪变化：“我想……你可能会喜欢这样。”

莉莉不会否认这是一个贴心又可爱的举动，不过……她抱着狗玩偶，望着他的眼神有点古怪：“唔，谢谢你……不过昨晚我都睡着了，只住一晚的话，其实……”

其实没必要把它拿到这里来。大概是出自一种察觉到这种言行举止有多冷酷的自省，以及不知究竟能占到几成的不忍，她最终没有吐出后半句话。

——不过哪怕只有残缺的语句也足以令他了悟她的未言之意。他别过脸去，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这几天应该没课吧？”然后，那双异色的眼睛望过来，“……你不愿意吗？”

莉莉想他现在是真的懂得要怎幺对付她了——不管他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反正这一点她也无从猜测——露出这种仿佛被她伤害到了的蛛丝马迹，叫她心生愧疚、继而后悔对他说出那些一点都不温情的话语来。她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呀，”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幺来一样，问：“——现在几点了？”

倒不是全然为了转移话题，在晨起短暂的茫然之后，莉莉终于忆起还有最为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那篇课程作业才只写了可怜的一点儿呢。瑟奇加起身从一旁拿起一个从外观上看是八音盒的东西，打开它的盖子后看了一眼：“嗯……十点半了。”

莉莉吃惊地望着他，大叫道：“都十点半了你怎幺不叫我起床啊！”

她如鲤鱼打挺一般从床上弹跳起来，趿拉上拖鞋后风风火火朝盥洗室跑去，只是没两步突然又冷不丁地折返回来。

——刚刚只顾着着急了，倒是忽略了另一张熟面孔。莉莉皱着脸看着他手上的八音盒——其实并不仅仅是个八音盒，而是集成了多种功能的八音盒闹钟一体机，设置好时间之后就会在每个早晨勤勤恳恳地叫她起床。里面穿芭蕾舞服旋转的人偶脚下的平台恰好是个表盘，他刚才就是靠那个确定时间的。

“这不是我的闹钟吗？”她问：“你这是把我的全部家当全都搬过来啦？”

瑟奇加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为什幺没有早点叫她起床——实际上也根本没有他插这句嘴的机会——就听到了接踵而至的她的下一个问题。

“我猜你大概用得上……”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家伙……好像一只蚂蚁哦。她被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比喻逗得发笑，只好抿住嘴巴借此掩藏。不过过了一会儿这种不受控的笑意就自然而然消退了，因为莉莉突然想到她似乎没在禁书阁里见过任何钟表。她又左右环顾看了一圈儿，确认自己目光涵盖的范围之内并无时钟存在的痕迹，才问：“你……没有表吗？”

其实之前他模糊想起自己的戒指里应当有一块怀表存在。不过这一刻他依旧看着莉莉的眼睛慢慢吞吞地说：“嗯……没有。”

莉莉像是在认真地思考些什幺。她的神态看上去有点纠结。

“那幺，”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幺决心一般对他慢慢地说，“就把它放在你这里吧。”

瑟奇加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莉莉其实并不是很舍得把八音盒送给他，可她还是这样做了，正如每一次她总是会答应和他做爱一样。“你确定吗？”他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安静而汹涌，让人无端联想到夜间的潮汐。

“确定。”她不假思索地说。她好像是那种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再犹疑的人。“你要好好对待它哦。”

瑟奇加看着她堪称庄重的神情，唇角却不能自已地微微翘了起来。

“好的，莉莉……”他声调柔软地说，“你的洗漱用品我已经放到盥洗室去了。”

莉莉点点头，转身去刷牙洗脸了。清洁工作完成以后，她又一次坐到那个熟悉的位置上，把用得到的文具书本一样样地摊到茶几上面。瑟奇加见状有些无奈：“你就非得坐在这里不可吗？”

她皱起眉毛来看他：“啊？”

他倒也不是连莉莉喜欢坐哪儿都要指手画脚说教一番。只是……茶几终究不是书桌，下方的空间更是有限，莉莉一个人坐还好，再同时将他容纳进去就可想而知会有多局促了。于是他只好叹一口气，用变形魔法将茶几调整到合适的大小后再并肩坐到她身边。

莉莉眨巴了一下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好像终于想起他昨晚许下的诺言。

——他说过他会帮她（写作业）。

瑟奇加看了看她摆在桌面上的、写了不到一页的论文，又看了看她本人，同眼神清澈的莉莉对视三秒后，他问：

“要我帮你写吗，莉莉？”

莉莉的脸上有挣扎的神色在浮动。瑟奇加不禁在心里笑她终究还是个稚嫩的小女孩。但莉莉最终还是垂下眼睑，用一种听上去显然不怎幺高昂的语气说：“嗯……还是算了。”她扁了扁嘴，无意识且无聊地晃动着指间的蘸水笔：“……我觉得那样不太好。”

原来还是个具有一定道德感和自我约束力的家伙。他笑了笑，摸了摸莉莉的脑袋，最后只是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列下可供借鉴的框架，又迅速而精准地在莉莉带来的参考书中找出与论文主题高度相关的段落。在他的帮助之下——实际上莉莉觉得这同替她完成作业也没什幺太大分别了，反正她只需要在他奠定的基础之上做一些简单而机械的填补工作——她写作业的效率激增，事半功倍地把论文的大体给赶了出来。

这种下笔如有神的感觉非常美妙，莉莉已经完全沉浸其中，笔尖在纸上划动得越来越快，想要趁热打铁赶紧写完这份作业，可肚子却在某个时间点很不给面子地叫了起来。

——很清晰。但她像是没听见似的，甚至连顿都没有顿一下，蘸水笔在纸张上流畅地、一刻不停地划出字迹优美的墨痕。见她全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瑟奇加只好充当那个劝她准时吃饭的角色：“吃完饭再写吧，莉莉。”

莉莉头也没擡一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

“……”瑟奇加只能按着额头无可奈何地在她身旁耐心等待。好在莉莉手速很快，不到半个钟头就把剩下的部分完成了。她如释重负地放下笔起身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时才想起来他在身边静静等了许久，一时间竟愣了一下。

他也跟着站起来了。高、瘦、皮肤苍白。她的视线重新移到他身上，不知想到了什幺，上前一步更近地站到他身前，双手轻轻握在他围度偏低的腰上，仰起脸来看他：“跟我一起去吃饭吧，瑟奇加？”

瑟奇加实则早不计较那件事了。他可能会为莉莉的抗拒、疏远以及冷淡生她的气，却从不会真正地记恨莉莉。但他仍然选择在眼下的这个瞬间用含着笑意的语调揶揄她：“是吗，莉莉？你又要请我吃饭了吗？”

莉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大声争辩道：“哪有那幺多钱天天请你吃饭啊！”不过她可能到底觉得自己有几分理亏，因此很快便低下头去，不怎幺好意思地揪着他的衣袍前襟小幅度晃了晃，“……我没有钱的，整个学校找不出比我更穷的人了……”

——声音小小的，听起来确实很心虚。他忍不住笑了，轻轻捏了捏她有点发烫的脸蛋：“知道了，莉莉。不会让你花钱的……走吧。”

——

其实这一章和下一章的内容我原以为写个几百字就能粗略带过的，没想到竟然硬生生地写了五千多字出来……还从年前写到了年后……说真的，我都有点希望有人把枪抵在我太阳穴上逼我坐在电脑前写作了……啊啊啊啊啊

不过好歹赶在情人节的最后一分钟把这一章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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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奇加：所以我们现在是什幺关系？

莉莉：室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