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公主与大公

此后又过了几天。

查尔斯·霍克曼带给她的阴霾逐渐淡去，莉莉已不会再在睡前反复想起与他的龃龉。那种因为觉得自己闯下弥天大祸而生出的惶恐不安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转而把注意力投放到其他事情上。

最近，莉莉试图从公告栏上寻找一些合适的、门槛不高的活动或项目。只是每日单调地去上课当然不足以完成IRC的毕业要求，她还需要一些额外的课外活动填补自己的业余时间以及履历。萝西一直鼓动她多去参加校园里举办的各种活动，“你知道的，这对你的综合测评有好处，”她认真且严肃地说，“学校的奖学金覆盖率高达90%，这意味着你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可以获得一大笔钱……所以不要上完课就在宿舍里躺尸！”

莉莉听进去了。毕竟，有谁会嫌钱多呢？

再过几日，IRC便会迎来为期一个月的秋冬艺术季，在此期间，各类文娱活动会呈现出井喷式的爆发。无一遗漏地，莉莉仔细阅读了公告栏上的每一则通知，最终挑选了一个她认为性价比相当高的活动——参加话剧社编排的话剧表演《王庭玫瑰》。若无意外的话，这部话剧将会作为节目之一在艺术季的闭幕式上表演，并参与之后的评奖。怎幺看这都是一个一本万利、甚至可能一箭双雕的买卖——既赚取了额外的学分，还有机会蹭到一个团体奖项。

话剧社贴出的告示上写明了他们还缺很多演员，从男主演到女主演、再到一众配角——大概还有七八个角色空悬。莉莉当然不觉得自己能演女主角——她根本没抱这种期待。她对自己只有一个盼望：出演一个无足轻重的龙套角色、戏份微薄的镶边人物，不会占用她太多时间，对演技和相貌也没有太高的要求——简而言之很好拿下，可以说再理想不过了。

怀揣着美好的期冀，莉莉去话剧社面试了。很巧，当她推开剧院大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恰巧是格洛莉亚美丽的身影。她站在台下，正与一个男生交谈。莉莉虽然很想上前跟她打个招呼，却又碍于他们二人正在谈话只得作罢。正当她打算从旁边悄悄走过、到办公室外等候面试的时候，格洛莉亚却突然叫住了她：“莉莉？”

莉莉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她注意到，居然有那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好意思。她走回格洛莉亚身边，拉了拉对方的袖子：“嗨，格洛莉亚。”

“我想跟你打招呼的……”莉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格洛莉亚，“但是我看到你们两个正在聊天……”她转而看向对面的那个男生，“就没有打扰你们。”

“没关系，莉莉，”格洛莉亚不甚在意地懒洋洋地说，“而且实际上我们并没有谈什幺不可被你打断的事情。”她垂下眼睛望着莉莉的面孔，忽地笑了起来：“莉莉，你是来面试的，是吗？这次的话剧表演？”

莉莉乖巧地点头，“是的。”她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你也是吗，格洛莉亚？”

“我吗？”格洛莉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男生，“勉强算是吧，我们确实在谈论选角方面的问题……”

“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幺来一样，转头朝向莉莉，“还忘了向你介绍。这是话剧社的社长，里维拉。”随即，格洛莉亚的视线又落到里维拉身上，以全然不同的态度及措辞将莉莉的名字报给他：“这位是菲尔德小姐。莉莉·菲尔德。”

里维拉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这位就是……”

他对着莉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日安，菲尔德小姐。”

莉莉与他作了一番简短的交谈。这位话剧社的社长态度热情到了让莉莉觉得有些不真实的地步（她猜想或许是由于格洛莉亚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缘故），他礼貌地问过了莉莉对于角色出演的意向，甚至还要叫人为莉莉引路——哪怕面试办公室就在不远处，周围有许多醒目的标识牌已经指明它的方向。莉莉被吓得连连摆手拒绝，在向两人道别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

莉莉在面试办公室外等待的时候已经大体浏览了一遍剧本。

简单来说，《王庭玫瑰》的故事主要是围绕着一位公主的爱情故事展开的。

东部王国奥斯托马唯一的公主玛格丽特被亲生父亲——也即奥斯托马的王贬为私生女，失去了封号与继承权的她被幽禁在边境处的高塔之上，每日只能从狭小的窗户中眺望天空与塔外的风景。公主没有可与之交谈的对象，每天所唯一能接触到的便是看管她的年老而冷漠的嬷嬷。

一日，公主打晕嬷嬷出逃，义无反顾地背对着母国的方向奔入两国接壤处的密林之中。然而，不幸的公主却在森林中遇上了落单的野狼，正当她以为自己即将丧命狼口之际，一个带着侍从与猎犬、身着猩红色猎装的英俊男人射杀了它。公主心知仅凭自己难以脱困，又看出这男人必定是邻国的大贵族，便顺势提出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请求这位好心的老爷允许自己做他的仆从。

公主没有猜错，这个男人的身份确实尊贵异常，甚至远超她的想象——这是一位真正的大公，来自邻国维斯特伍德。大公居高临下毫无动容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来。

玛格丽特就这样从被废黜的公主摇身一变成为邻国大公的仆役。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身份，只说自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使用一个拼写简单的假名。最初，玛格丽特每日的工作只是打扫卫生、浆洗衣服，并不能接近大公半分。直到大公发现自己缺少一名伶俐一点儿的女佣，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人可用。

他将玛格丽特调到自己身边做活，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发现自己从森林中救回的、名叫“米娅”的女佣有些与众不同。她看上去安静、隐忍（这似乎是许多女仆的共性），眼神却并不怯懦，也没有对他的渴望与过界的野心。尽管她试图隐藏，但他还是能从一些细节处察觉出她曾受过一定教育。她并无口音，举止和言谈都没有分毫粗野之气，很显然她并非出身底层，穷苦人家很难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大公猜想或许她是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的地主之女——不过依然不够格就是了。

孤女米娅是奇妙而神秘的矛盾体。在她身上，脆弱与坚韧两种对立的特质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明明地位卑贱，可哪怕面对他的时候也不会流露半分自卑与胆怯；看似触手可及，又总让他觉得仿佛相隔千山万水一般难以靠近。不知不觉中，大公注视玛格丽特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她所不知情的每一个瞬间，他愈是凝望，愈会被那种复杂精妙、杂糅得恰到好处的气质吸引。对“孤儿米娅”的秘密调查最终一无所获，这到底是因为她背景单薄还是因为她另有来头？

大公意识到了某种感情正在他心底萌芽，然而他拒绝承认。他认为自己的婚姻与爱情都不应该从属于一个身份成谜、势力单薄的女人——况且，就连她本人看上去也总是那幺不在意。不在意他，好像也不在意其他的任何事情。在扭结的感情下，他对玛格丽特的态度由单纯的冷淡趋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玛格丽特的身份没能长久地隐瞒下去。在由大公府操办的一场宴会上，奥斯托马的使节认出上菜的女仆之一便是失踪已久的废公主。此时，老国王已死，即位的是公主同父异母的兄长。新王并无其他成年姐妹，有意利用并非同母所出的妹妹玛格丽特谋取政治利益。得知消息以后，他通过了新的王位继承法，恢复玛格丽特的称号以及继承权，准备将她嫁给维斯特伍德的王储，以此巩固两国之间刚刚缓和的关系。

大公再次见到玛格丽特是在王宫晚宴上。是直到宫里来的传令官宣告他的女佣是邻国公主时，他才知道就连“米娅”这个名字也是假的。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的筵宴上，二人地位尊卑已有轻微逆转，大公捏着酒杯面无表情地遥望玛格丽特，而她始终回避他的视线。

婚礼前夕，大公出现在已是王储未婚妻的玛格丽特楼下。玛格丽特想要离开，他却犹如鬼魅一般幽幽发问：“为什幺不告诉我你是奥斯托马的公主，亲爱的——米娅？”

“那样娶我的人就会是您对吗，”她冷冷地嘲弄地诘问：“大人？”

“但很可惜，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国王的私生女。没有公主的名号，没有任何一块封地，更没有奥斯托马王位的继承权，你从我这里还是得不到任何你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即便不是米娅而是玛格丽特，我相信她依然无法入您法眼。”

玛格丽特与王储的婚礼如期举行。婚宴上，大公为新人奉上礼物，亲吻新娘的手背。他看似恭谨，擡起来看她的眼睛却晦暗不明。站在他们身后的王储脸上仍然带着和煦的微笑，紧攥着香槟杯的手指却已经捏得发白。

剧本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

下一章应该在下周一晚十点。

最终因为现实的忙碌向曾经我非常抵触的手段低头了，，（指拆章以保证更新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