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是K大最有名的网红猫。
每一年,K大新生群里总会有人问:“学姐/学长,群头像这个小猫是谁呀?”
得到的回答也都是——“比比是校园里的猫学姐哦,平常在南苑和二食堂附近出没。”
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橘猫,只有肚皮是雪花般的白,和其它的流浪猫不同的是,比比对人总是很友善,很多时候不需要贿赂,她就会躺倒,让人摸一摸她柔软的小肚皮。
比比最得宠,也是校园墙上被点名的常客,“投喂比比失败,给大家避雷这一款猫条。”
有人担心她的厌食是不是生病了,故而把她捉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却一切正常,医生说她应该有四岁了,剩下的,也都一概不知了。
谁也不知道比比是为何成了流浪猫,一个脾气这幺好的小猫,又有谁舍得弃养呢?
但却也没有人成功领养它,原因也有多方面的。
前两年有个博士学长把她带回了家,她却悄悄跑了出来,学长因为每天都泡在实验室,猫跑了的事竟然还是在课上被师弟师妹起哄才知道的。
之后有一个女生想把比比带回家,在校园墙上发起集赞,一部分人不满K大的吉祥物就这幺被带走,但更多人说的却是——比比那幺挑食,你真的能养好她吗?
比比吃的猫粮是最贵的那一档,零食也只是偶尔赏脸,没有特别喜欢的品类,似乎是依据当时的心情选择,但在大家集中的爱意中,比比还是被喂成了一只圆滚滚的胖咪。
K大社会学的杨清教授还专门出过一节课,让学生去研究这一现象,其中最有名的表述则是,“现在人们对于宠物投入的爱意是难以计算的,这份爱带动着周围产业的蓬勃发展,却折射出人类对同类欲望的不断枯竭。”
这事以后,这只猫彻底在K大火了,连吴老师都听说了,对于研究经济的人来说,吴郁梅给出的结论简单而直白,“人嘛,钱在哪儿,爱就在哪儿。”
钟宝珍今年暑假回国,还提前做好了功课,她对比了比比常吃的那些款式,最后选了蛋白质含量比较高的,并且不含鱼类的一款,全款拿下,人肉背回。
她的行李因此重了5kg,但却又一种隐隐的幸福感。
下飞机时,钟父叫了滴滴来接她,她放下行李,在后排刷着手机,首页却弹出这幺一条消息—很抱歉,比比学姐跑了
她急忙点开这个叫小f不是小公主的帖子。
作为本硕连读的K大老生,小f已经和比比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因为是本地人,也成功把比比接回了家。
一切都很顺利,比比到了新家,除了伙食,一切都跟着上了档次,甚至因为比比的呼吸道不是很好,小f还特地买了空气净化器摆在家里。
然而,比比和家里的原住民却闹的很僵,本来因为是复式的缘故,大王不见小王,结果有一次小f忘记锁二楼的小门,两只猫打了一架。
这还不算完,小f当时想要劝架,但原住民情绪太激动,用爪子在小f身上钉下好几个血窟窿,血淋淋的伤口,实况照片下,真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她的出发点无疑是好的,比比年纪大了,做流浪猫的话,越老越容易被欺负,但现在反倒是她这个好心人被弄了一身伤。
幸好她现在已经做了处理,打了疫苗,钟宝珍转念一想,抱着不会被回复的心,给她发了私信,“你知道比比现在跑到哪里了吗?”
没想到她回复得很快,语气也没有预想中的冷淡,“我不知道,我那天开门之后,她就跑了。”
“我太生气了,也心急,后续去找也找不到了。”
原本第二天,钟宝珍就要去找猫的。
可吴女士说:“你二叔公的儿子今年也要去美国,你和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她想拒绝,理由刚说出口,却又听妈妈说:“自己家亲戚的饭不去吃,要去找流浪猫,我看你是疯了吧,钟世良,管管你女儿!”
钟父还在找车钥匙,被妻子点名,他也只是背着身笑笑,“珍珍,听你妈妈的话。”
最后她还是去了,席上二叔公吃着香烟,白烟一股股地往鼻子里钻,夹杂着菜的荤油味,闷得人心里更烦。
他左手边坐着的,是他儿子钟书航,虽然这幺说,单从年级上看,说是孙子也不过分。
那孩子头发刚漂过,颜色还鲜艳着,手指一上一划地刷短视频,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只在转桌子时,钟宝珍才看到他的脸。
平常,钟宝珍是看不出什幺母女父子间长得像或是不像的,但这一次,她却看出了点门道。
不是脸,而是脖子。
他的脖子长长的,倒真有些像二叔公。她记得她出国那年,二叔公刚退休,那时候,他烟抽的比现在凶,只一个下午,家里的凉竹席就浸满了这股尼古丁的味道,一周都散不净。
他坐在长沙发上,就这幺一直伸着脖子,打量着她,“你去美国读书,是你妈的主意还是你爸的主意?”
“肯定是吴郁梅,你妈就喜欢美国那地方,”当了一辈子兵,他说话惯是不会拐弯抹角的,“那群美国佬,没几个好人,你可千万不要学坏。”
如今,他的眼神平和多了,身板依旧硬挺着,不再蓄胡,方正的下巴完全露出来,精神十足。
多少年过去了,他抽的还是那口黄鹤楼,他递给钟父一只,“世良,来一根啊。”
“二叔,我这都戒多少年了,“钟世良笑着摆摆手,把话题往主人公身上引,“书航啊,你要去哪所学校啊?”
男孩略微移过来一个眼神,很快又低下头去,像是没兴趣一样。
二叔公倒是笑呵呵答了,“那什幺ucla”
“这学校不错,和珍珍都在加州,”吴郁梅用眼神点着一直看手机的钟宝珍,“ucla离你那儿近不近?”
“ucla在南边,我们在北边,挺远的。”
钟宝珍手扣在大腿内侧,被空调吹凉的皮肤,摸起来滑溜溜的,她又开始三心二意了,一会儿想猫,一会儿又不知道在乱想什幺。
吴女士看见她这样,手肘怼了她一下,意思是让她好好吃饭。
专心的事干不了,发呆也不允许,她只好拿手机回消息,Ryan给她发了一张他拼好的乐高迈凯伦赛车,她点了个赞。
倏地,二叔公叫她,“珍珍,你是不是快毕业了?”
听钟宝珍说是,他禁不住感叹,“日子过得真快,我总记着宝珍上初中那会儿,一晃,都快十年了。”
“我家小崽子都长这幺大了,”他拍了拍身边小伙子的肩,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吵着要去找珍珍姐玩?”
“不记得了。”钟书航回得毫不留情。
二叔公瞪了儿子一眼,语气说是严厉,也是宠爱,“这孩子越长大越不是揍,都被我惯坏了。”
“都这样,现在这孩子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吴郁梅宽慰道。
突然,钟书航插话,“我今年就是去那儿读个夏校,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夏校?”钟父问:“那你是打算先去看看?”
他扯扯嘴角,“我这成绩哪个学校也申不上,ucla根本就不可能,我爸是怕我给他丢面子才那幺说的。”
50度的白酒没让二叔公上头,这句话却让他的脸彻底烧起来。
他撂下酒杯,嗓门彻底大起来,“我那是给谁留面子,还不是给你,你瞧你托福考了多少次,四次!才那幺点分。”
钟书航也上头了,扯着脖子喊:“那是你逼我的,你明知道我英语不好还让我出国,整天喊着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怎幺最后还是要我去人家地盘啊?”
“要不是你国内走不上,我能让你去吗?”二叔公用手指着钟书航,说是发怒,又有点装腔作势的意思,“我怎幺逼你了,当年我穷的吃不饱饭才去的军队,现在我让你入伍,你能干吗?”
“我能行,只要不见到你,我去哪儿都行。”
这下真吵起来了,还是钟父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别和孩子生气,诶呀,和孩子较什幺劲呢。”
“嗐,”二叔公叹气,嘴边的烟也放下了,“我早把你送出去就好了,你愿干啥干啥,我也不管了。”
“是啊,你要是把我送出去,我早混到绿卡了,一辈子都不回来烦你。”
钟宝珍本来在回消息,汤彦钧问她在干什幺,她回了句吃饭。
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少,她又拍了张图片。
照片刚发过去,就听到这话,她擡头看了钟书航一眼,二人对视,那张年轻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脸也有了些羞赧,忽地,他问:“宝珍姐,你说说,美国到底有没有那幺好?”
他似乎只是想要个肯定的答案,无所谓是好或者不好,那种“因人而异”的场面话,现在反倒说不出口了。
吴郁梅却提前一步替她答了,“你问她,她的感受和你怎幺可能一样,实践出真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