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正房。
叶素心午憩初醒,命人换了盏沉香,由贴身丫鬟搀扶着移步至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她风韵犹存的面容,可她心底却泛起阵阵苦涩。论家世、论容貌,自己哪样不如那李氏?偏生侯爷厚此薄彼,待她刻薄寡恩。
前些日命妇朝贺,侯爷竟带着那妖妇同往,当众在太后面前给她难堪。更可恨的是太后非但不恼,反被那妖妇的阿谀奉承哄得高兴,还连连夸赞宋府妻妾和睦,全然忘却当年李氏如何豺狐之心,妄图夺取世子爵位。
思及此处,叶素心愈发烦闷,忽而想起一事,便命丫鬟去公子府唤绿屏前来。
不久,绿屏来了,屈膝向其请安,“大夫人,您找我。”
这绿屏是她心腹,祖孙三代皆是侯府家仆,忠心可鉴。故而叶氏特意将其安插在儿子府中。近日府中事务繁杂,大小节庆皆需她操持,倒无暇顾及儿子的事。
“近来府中如何?”叶氏端起新沏的热茶,吹着茶沫,慢磨着杯沿,目光犀利瞥向对方。
“回大夫人,一切安好。”
“昱儿近日可还安分?”这“安分”二字,分明别有深意。
绿屏斟酌着答道,“二公子如今隔三两日便会召玉娘侍寝。”虽先前几乎夜夜笙歌,近来倒是收敛不少。
“三两日?”叶氏眉头皱起,显然有些不满。
虽说儿子初通人事本该欣慰,但若沉溺女色,即便娶了郡主怕也难以收敛,迟早步其父后尘。大丈夫当志在四方,岂能耽于儿女私情?
怎也要好好敲打一下了。
她不紧不慢敲着案面,沉吟片刻,扬声道,“待我随后去前院走一遭。”
......
玉栀接到传唤,便来书房见公子。
近日公子公务繁忙,时常不在府中,倒不似从前夜夜召寝。玉栀得了清闲,白日里也能如常做事。
因白日多是绿屏当值,二人相见多在夜间,此刻午时突遭传唤,不免诧异。
她端着果盘入内,见宋昱正执卷而读,见她进来顿时眉开眼笑,招手示意她近前同观。
她好奇凑过去,却见那书竟是前几月绿屏塞给她的《春宫集》。
翻开的那页上,一对男女赤身叠坐椅上,满面春色,正在行那云雨之事...
她慌忙别过脸去,耳根已烧得通红。
“青天白日的,爷怎好瞧这个。”她小声嗔怪。
“这可是从玉娘房里寻来的宝贝。”宋昱眼中闪过狡黠,前些日云雨初歇,他抱她回房时无意瞥见此书,特意取来逗弄她。
玉栀自然认得,这是她的启蒙读物。此刻羞得面红耳赤,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这样的好书,玉娘竟藏着掖着。”他继续打趣。
“爷读的不是圣贤书?这等污秽之物岂不玷污了眼。”她强作镇定,眼神却已乱了几分。
“圣人亦讲人伦五常,夫妻敦伦何来腌臜?”说完便擡起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他紧搂着纤腰,在她耳畔低语,“多日未亲近,玉娘就不想爷幺?”
自上次争执后,宋昱为立规矩,强忍着不似从前夜夜召寝,改为隔三差五一次。近日又赴廉州公干,五日方归,相思难耐,这才白日传唤。
“好歹等到夜里,白日这般成何体统。”玉栀小意拒绝。
“怕什幺?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了。”他浑不在意,低头轻吻美人香肩,“此刻屋里就你我二人,谁能知晓?”
玉栀觉着书房乃清静之地,岂容亵渎,便挣扎着不肯依从,“爷快别闹了,这书房不隔音,叫人听见可怎幺好。”
他当她害羞,暂且停手,却仍紧搂不放,非要她同看那春宫图。
玉栀独自看时已觉羞赧,如今与公子共赏,更是如坐针毡。
“这春凳倒是精巧。”他指着图上介绍,“改日找个巧匠照样打一张,送给玉娘赏玩。”
图中那琴光漆杉木春凳,形制奇特,专为云雨设计,正面是个倒三角,两侧有扶手,男子坐上,行房时两侧腿得以伸展更能迈劲。
玉栀瞥了一眼,羞得不敢再看,只觉公子越发没个正经。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幺,揉揉美人小手,旁敲侧击道,“某人答应爷的东西,可还记得?”
玉栀知他指的是前些日索要的物件,便答,“自然记得。”
宋昱闻言大喜,当即亲了她一口,“快拿来给爷瞧瞧。”
“爷先放开奴婢,才好去取。”玉栀心生一计。
“好好好。”他果然松手。
谁知刚松开,玉栀便如脱兔般蹿出老远。
“这是作何?”他明显没反应过来。
“奴婢这几日来了葵水,不方便伺候爷了。”玉栀摆出一脸傲骨,你奈我何的姿态。
“爷又没说现在就要你伺候。”宋昱顿时扫兴,又试图找回面子,沉声道,“玉娘是仗着爷宠你,越发无法无天了。”
“奴婢不敢。只是爷要的礼物,总得等奴婢心情好了再送。”她反唇相讥。
自上次她心里一直憋着火。哪有打了巴掌还给甜枣的道理?如今又要在书房行这等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宋昱显然没料到向来温顺的小丫鬟,如今竟这般泼辣。
“恕玉娘不能奉陪了。”
空荡荡的书房里,只剩他一人望着佳人离去的方向发怔。
从前那个任他摆布的瓷娃娃,如今竟有了脾气,懂得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