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琴声悠扬,轻歌曼舞。台下杯酒言欢,一觞一咏间,众人谈笑风生。
顾瑾轩面上已染三分醉意,却仍不断有人上前敬酒。他撑着案几起身,举杯与来人相碰,仰首饮尽杯中琼浆。
“顾兄何时觅得良缘?”友人笑问,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枚云纹玉佩上。
顾瑾轩指尖微顿,抚上腰间那玉兰簪配饰时,眼底漾开一抹温柔笑意。思绪也随之飘向远方,恍若伊人就在眼前。
只听他娓声道来,“前不久。”
“可是好事将近?”友人趁势追问。
“待春闱放榜后,再议不迟。”顾瑾轩执礼道。
“如此说来,顾兄是要与宋府结秦晋之好了?”那人自以为猜中,全然未觉席间某位公子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非也。”顾瑾轩一笑置之,他余光瞥见身侧表弟骤然阴沉的面色,连忙转开话题。
待人离去,他便低声问道,“表弟可是介意?”
谁知表弟沉寂片刻后,方寒声道,“表兄,婚姻是大事,怎可儿戏?”
顾瑾轩声音和缓,平静温润像清水晕开涟漪,“春风十里扬州路,卷起珠帘总不如。”
听闻此言,宋昱心头蓦地一刺,强压着酸意道,“柳氏门第寒微,且家道中落,就是低娶,怕也是不足格。”
“并无介怀,若能求得佳人,便是空悬正室之位又何妨?”顾瑾轩哂笑半声,他何尝不知门第之别如天堑,却甘愿为之坚守。
眼见心上人被旁人这般惦记,宋昱胸腔里翻涌着说不出的烦闷,偏生还要端着世家公子的体面,便敲点他道,“表兄这番心思,怕是连顾贵妃那关都过不去。”
这话说得隐晦,却字字诛心。如今朝堂风云诡谲,五皇子一脉正需笼络各方势力。顾贵妃岂会容许侄儿娶个毫无助力的孤女?
顾瑾轩垂了眸子沉思道,“事在人为。”
宋昱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点,节奏时缓时急。良久,他端起案上酒盏给自己斟了杯酒,举杯浅啜间,他的目光始终锁在顾瑾轩腰间那枚玉佩上,总觉得那玉兰簪配碍眼了些。
......
三日后,宋昱回府。
与往日不同,这次他并未急着传唤玉栀前来伺候。
直至月上柳梢,玉栀与绿屏交接值夜时,才得伺候公子宽衣。
公子一反常态地沉默。既无往日的调笑,亦无留宿之意。
玉栀暗自松了口气,想着今夜总算能好生安歇。
正欲福身告退,忽闻一声,“且慢。”
她认命地解开衣带,直至衣裳半褪,却听公子淡淡道,“不急。”
她慌忙拢好衣衫,垂首问道,“爷有何吩咐?”
宋昱眸光幽深,似要看进她心里去,“在玉娘眼里,爷寻你就只为床笫之事?”
不然呢,玉栀心中反问,自然是没勇气说出口,只是眼神出卖了她。
宋昱洞若观火,将她的内心一览无余,清凌的眸子隐约泛着怒意,莫名其妙来了句,“若非爷强留你在房中,玉娘怕是连正眼都不愿瞧爷一眼吧?”
玉栀呼吸陡然一窒,眼底的慌乱稍纵即逝,可还是冷静下来,垂眸道,“奴婢不敢。”
“不敢?”宋昱掀眸,睨眼冷笑,“你若是不敢,未出阁时便送男子定情信物?”
这般刻薄言辞,与往昔如出一辙。玉栀朱唇轻颤,几欲辩解却又生生咽下。公子既已认定她轻浮,再多言语也不过是徒劳。
玉栀低垂螓首,纤指在袖中暗暗绞紧帕子。
宋昱见状,眸色一沉,擡手捏住她下巴迫其仰面,言语更添几分寒意,“真是可惜了,既入了爷的房,顾家娘子的名分是想都别想了。”
她眉心微不可察地一颤,旋即恢复恭顺, “奴婢卑贱之躯,原就不配入表公子眼。”
只这“不配”二字便刺得宋昱心头火起,笑得极冷,嘴像淬了毒,“莫非玉娘还做着表兄明媒正娶的梦?你可知,纵是表兄,对你也不过存了纳妾的心思。”
玉栀当然知道,她一介落魄孤女,卑微若草,纵有几分颜色,在这些贵胄眼中终是玩物罢了。
表公子待她温存,二公子对她痴缠,说到底又有几分真心?
宋昱见她神色黯然,只当是旧情难断,愈发口不择言,“最好认清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玉栀端凝片刻后,垂下眸,终是敛衽行礼,“奴婢知晓,是奴婢的错。”
见她服软,宋昱怒气顿消,展臂将人揽坐膝上,指尖摩挲着她腕间,“是爷话说重了,想起你与表兄那段过往,爷心里总归不痛快。”
“嗯。”玉栀乖顺应声。这般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她早已习以为常。
“表兄至今还戴着你送的那簪配招摇。”他承认自己破防,只觉怀中娇躯骤然僵硬,忙捉住那双柔荑轻哄,“方才爷气昏了头,玉娘莫往心里去。”
“嗯。”
“爷是真心待你。”他突然剖白,指尖缠上她一缕青丝,“若生在寻常百姓家,定要三书六礼迎你过门。”
玉栀默然。这空头许诺,挺着有何用处。
“如今身在侯府,婚事由不得己。不过就算郡主过门,也必不负你。”他继续自言自语,“郡主人善,相信今后你二人定会相处得好。”
窗外花影婆娑,映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玉娘也给爷送个物件吧。”他知玉娘心灵手巧,簪花最为拿手,于是便厚着脸皮索要。
“好。”方才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