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字字泣血道过往

抹青(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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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醍醐灌顶

柳青竹被带到一颗银杏树下,拨开一丛丛绿叶,一株色泽鲜亮的萤草撞入眼帘,鬓边萤虫纷飞,那株无忧草静静地呆在那里,久违的阳光温和地撒在叶面上。柳青竹碰了碰根茎处松软的泥土,旋即动作一滞,回头看了驻守一旁的老妇。

老妇形容枯槁,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有着欲说还休的优柔寡断,也有长恨难断的决绝。柳青竹忽然明白这无忧草下掩埋着什幺,从生根发芽的那一天它们就在静待着,也许从母亲埋下它们的时候就在静待着,有一人会亲手让这个秘密重见天日。

老妇艰涩地笑了笑,脸颊的沟壑皱褶让这个笑容变得苍白,“无忧草的根枝粗长,它被挖出来的那一刻,这一切都结束了。”

柳青竹心中五味杂陈,她垂眸片刻,道:“老婆婆,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吧。”

柳青竹徐徐擡眸,眸中泛着冷光,“那名失踪的孩子,脸上是不是有块红色的胎记?”

语毕,老妇回想片刻,回答道:“好像是有块胎记,那孩子相貌丑陋,不受她父母的待见。不过你是如何得知的?”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柳青竹嘴角噙着冷笑,一字一顿道:“不重要了。”

无忧草的根茎被拔出的那一刹那,柳青竹听见了泥土中陶罐一齐碎裂的声音,身后的村庄瞬间失色,柳青竹缓缓转过头来,却见老妇倒在泥地中,神色安详,那老态龙钟的躯壳延续三十年前的景遇,皮肉剥离了骨骼,灰白中渐渐腐化。她闭上干涩的双眼,缓步离开。

柳青竹捏着无忧草,村中异常安静,村民们七横八竖地倒在地上,她跨过一具干枯的男尸,同伫立在远处的婉玉遥遥相望。她嫣然一笑,举起手中的无忧草,道:“拿到了。”

婉玉怔怔地望着她,脚边掠过一阵冷风。

两人回了那间堂屋,只见百里葳蕤正在拆左手上的绷带,疼得满头大汗,脸颊晕着不正常的绯红。柳青竹朝婉玉使了个眼色,婉玉默默抱剑出去了。

百里葳蕤闻见动静,动作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神情淡漠的柳青竹,轻声问道:“你去哪了?”

声音中带着微乎其微的委屈,柳青竹移履,拔出床头横刀,指尖轻抚刀身,淡淡道:“百里葳蕤,我真是有点看不透你。”

百里葳蕤面色煞白,紧咬着下唇。柳青竹漫不经心地举起横刀,刀尖挑开她本就松垮的衣襟,露出衣衫下的青紫痕迹,那两团雪白的软肉暴露在空气中,隐隐透着未经人事的浅红乳尖。

柳青竹的刀尖往下滑动,若有若无地抵在微弱起伏的腹部,她皮笑肉不笑道:“是不是要将你开膛破肚,才愿意袒露心扉?”

百里葳蕤口中尝到铁锈味,眼尾有些泛红,她陡然抓住柳青竹递过来的刀尖,本就未愈的左手又渗出血来,柳青竹心尖蓦颤,下意识松了手,百里葳蕤却借势身子一倾,握住细瘦的手腕,起身一翻,将她压在床上。

百里葳蕤看着她,声音发抖,带着隐隐的偏执,“你还是不信我吗?听到你的死讯,我生了好久的病,我天天睡在坪宅前,什幺都没有,只裹着一条破棉被,地上的积水快要漫过我的呼吸,我以为我要死了,直到、直到......”

百里葳蕤双眼涣散,哽咽住了。滚热的呼吸打在脖颈,柳青竹双眉颦蹙,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正欲开口,却被一张湿润的唇堵住了,滚烫的泪水砸在脸上。

像雨滴、像一潭清泉,在气息的交缠中汇流。

百里葳蕤埋在她的颈边,声音朦胧:“我为你做了好多好多事,我愿意为你放下一切,再给我点时间,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柳青竹听着她胡言乱语,摸了摸少女湿漉漉的额头,果真滚烫似火,她推拒那双桎梏的手,却纹丝不动,百里葳蕤还在哭,在她领口洇出点点泪渍,柳青竹无奈道:“你发烧了。”

“那就死了罢,”百里葳蕤闷声道,“好过你对我处处设防。”

柳青竹不语,心中默道:下一盘这幺大的棋,竟让我浑然不知,当真是小看你了。

百里葳蕤迷迷糊糊地亲吻她的唇,灼烫的双手贴住纤细的腰身,柳青竹无动于衷,沉默地看着她乱来。

舌头伸不进去,百里葳蕤皱起眉,恼羞成怒地在那片红唇上狠咬一口,红血渗进两人唇缝,柳青竹疼得闷哼一声,终于让她如愿,热血和唾液搅在一起,百里葳蕤卖力地舔舐她口腔中的每一处,柳青竹喘不过气来,膝盖顶住她的小腹。

隔着一层水雾,百里葳蕤痴迷地望着她,宛若做小伏低的家犬,舔舐主人嘴唇上的伤口。

情至深处,百里葳蕤伸手,还未触及那冰凉的金缕纹,便动作一滞,歪倒在柳青竹的身上。柳青竹一愣,下唇顶着道破口,对上婉玉冷冰冰的脸。

“雾散去了,我们该下山了。”

柳青竹将身上的人推开,起身整理衣衫,道:“是该下山了。”

婉玉的脸色一言难尽,目光落在被她敲晕的那道身影上,问道:“还要带上她吗?”

柳青竹系带的手顿了顿,道:“带着吧,怕她死这了。”

婉玉心中挣扎,终是忍不住道:“此人城府极深,我们三番五次遇险,多半是她的缘由,把她放在身边,遗患无穷。”

柳青竹瞥见她握剑的手蠢蠢欲动,好似只要她一声令下,百里葳蕤便会血溅当堂。

“你有没有想过,”柳青竹扶住婉玉的肩,轻声道,“这几次追杀,你我相安无事,反倒是她遍体鳞伤,是为什幺?”

话落,婉玉微微一怔,目光中透出一丝迷茫。

柳青竹莞尔一笑,朝屋外走去,悠然道:“不过小孩技俩,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婉玉思索着她话中深意,却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床上死沉滚烫的身体抗在身上,追上柳青竹的步伐。

回到扬州城中时,柳青竹远远地望见浓烟滚滚,一圈一圈的黑雾直冲云霄,她轻轻推开看热闹的路人,跻身前围,逮住一个官兵问道:“前方发生何事?”

官兵提着捅水,匆匆答道:“吴府走水了。”

柳青竹心下一惊,快步向前走去,骤然间,一束狰狞的红光从府邸深处窜出,先帝亲笔的匾额掉在地上,碎裂成两半,行色匆忙的官兵撞肩而过,火势如泼了油般疯长,迅猛而狂烈。热浪卷过之处,朱漆门窗噼啪作响,颗颗圆润的珠玉化作焦黑的碎屑,纷纷扬扬,如墨雨般坠落。

柳青竹愣了愣,方踏入一步,热浪便在面庞上翻滚,透过倒塌的木桩和层层火光,她看见吴知府沉默的背影,而他对面,吴老夫人仅着中衣,几缕花白的头发被热浪燎得蜷曲焦黄。她双眼圆睁,眼珠映得血红一片,在卷卷热火中癫狂痴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风水轮流转,都是因果报应!”

柳青竹握紧了手,正欲迈入门槛,身后忽然有人拉住了她,她浅浅回眸,白芷站在她身后,默默摇了摇头。柳青竹看了她一会,拂开那只手,毅然决然地迈入支离破碎的吴府。

“这十余年啊......”吴老夫人泪流满面,“我无时无刻不在演,演得我自己都快信了,我为你们吴府守着这个秘密,守了十余年啊......如今我不想忍了,我要将吴家人、你这孽畜做得一切全部抖露出来!”

说完,吴老夫人从袖中取出一纸血书,高喊道:“这便是十年前那场雨夜,你父亲和萧齐贤的所言所行!”

吴知府冷漠地看着她,手里握着雁翎刀,一步一步上前,道:“母亲,儿子只是想活下来。”

吴老夫人见他浑身滚着杀气,却没有退缩,而是将那纸血书高举在手中。吴知府忽然停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母亲,你记恨父亲这幺多年,却不知道父亲临终前,始终想见你一面,他给你留了一封遗书,不过......被我烧了。”

“果然是你。”吴老夫人有了片刻清醒,冷冷道,“你这个弑父杀母的畜生。”

“父亲没胆量替他们保守一辈子的秘密,我只能帮父亲做出这个决定了。”吴知府上前一步,眼底浮起杀意,“不过都不重要了,您走了,这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言罢,吴知府高举起雁翎刀,还未有所行动,侧脖上蓦然落了一柄长剑,贴得极近,动辄见血。他瞥见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从吴老夫人手中接过那纸血书。

这烈火还在继续焚烧,吴府的大门却在不知不觉中关上,婉玉三两下将吴知府绑了起来,柳青竹展开血书,将十年前的那场夜雨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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