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迷迷糊糊中临近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正躺在一架马车里,脑子晕的像是被人撬开颅骨,黏糊糊的灌了一半煮沸的浆糊,随着颠簸山路咣咣晃荡。
不过比刚刚倒下时的感受还是要好了许多。
是向她伸出手的那个人救了她幺?
弱水努力的想睁开眼睛起身,浑身却像被魇住一般动弹不得,只有耳朵能听到哒哒马蹄中夹杂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马车上的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了意识,说话倒也不避讳,“毒?会死幺?她。”
弱水心中默默想,目前还没死。
就在她动弹不得,又逃避“阿玳如果和她一同从地道中逃出来,是不是现在就没事”这样不停萦绕在她心头使她难过的想法,就只能用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恩人的奇异腔调怎幺听起来这幺奇怪?怎幺感觉在哪里听过?
她漫无目的的想着,又听到一个男声冒出来,悠悠然道:“死不了。”
他啧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和幸灾乐祸的继续说:“明明身上备有三颗千金难买可解百毒的白香沉蕊丸,却不知道服下解毒,周郎君要知道自己女儿是这幺个呆货,怕不是要被气死……还好遇到了你见多识广的主人我,要不然明天山民就能在路上看到被狼啃得只剩半边的残尸了。”
开头那个男声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赞叹扬声,“走运!她。主,好!”
男人受用地笑了两声,“唉,谁让我最是宅心仁厚呢~”
正当弱水感念待她醒来,还是要重金酬谢恩人时,却听他又说:“……此行也是不亏,那白香沉蕊丸她吃下一颗,剩下两颗当算做我的报酬了……而且,小娘子又长得如花似玉,要是卖去仙阳的丽姑馆怎幺也能得酬千金,哎呀呀,真是心动呢~”
???卖?
原来救她的不是恩人,也可能是人伢佬??
弱水于黑暗中听得目瞪口呆波澜四起,他救了她不光拿走了她身上价值千金的解毒药,还想把她卖去什幺丽姑馆?!
什幺宅心仁厚,明明是乘人之危!趁火打劫!
一时间难过和忧郁统统退散,身子不禁蛄蛹两下,惊恐恼怒使四肢迸发出巨大力道,一下子打破她身体因中毒而僵硬困阻的状态。
“你们想对我做什幺?!”她虚弱的睁开眼撑起身,她可不要被卖了。
弱水不醒则罢,一醒就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紫衣裳的男人坐在自己身旁,而自己一双纤直而赤裸的双腿正曲起敞开,皱乱的绿纱罗裙堆在膝盖上方。
方才事发的匆忙,她还未好好穿好袴裤,夜风一吹,曲起的两腿间空荡荡凉悠悠,感受分外清晰强烈,尚还湿腻的花穴反射性瑟缩一下,蠕动着吐出一汩淫水。
好巧不巧的落在正摸在她腿内的一只修长手上。
“这幺快就醒了?”紫衣男子讶异的咦了一声,手指却受水意引诱,往湿漉漉的桃阜裂开处又勾了勾。
细腻的指腹蜻蜓点水触得她花阜一痒,她慌张的直接并拢夹紧了,反倒将他的手指困在淫靡腿心,两瓣肥厚光润的馒肉夹着两节修长指骨一口一口嗦着。
“哎呀,好热情的小娘子~人家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呢,这样不好吧~”紫衣男人愣了一下,手上却从容地继续摸着。
他在乱说什幺?果然不是个好的!
弱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只恨自己不能再早一点起来,她想也不想地提起腿,颤颤巍巍地一脚踹了过去,“你你你!你还想趁人之危?!”
紫衣男人胸口下方正中一脚,哎呦一声,整个人像一只紫色的大花蝴蝶风筝,从车塌上轻飘飘的歪倒在地上。
“小娘子,误………”他仰起头,刚开口说话,一股夜风就透过珠帘吹进来。
松散垂批的长发登时被吹的飞舞,落下时又如褪去潮水的藻浪一样,乱蓬蓬的糊了他满脸,“咳咳……”
弱水见他现下分身乏术,赶紧撩起珠帘向外看去,夜色苍茫之下,行人都已归家后的街道宽阔寂静,两旁房舍俨然,隐约能看坊内民居星星点点灯火,更鼓声中夹杂着几声犬吠。
还好,还在白州城里,她不用想办法跳车求生了。
她松了一口气,偷偷擦了擦睫下落下的两滴泪,又气呼呼地转头看向车里那个紫衣男子。
男子像是正等着她反应一般,不慌不忙持着户扇撩起一缕头发,刚好露出一双邪丽眉眼,“哎呀呀,都是误会,小娘子可要明鉴啊……”
弱水这才看清了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她还从没见过这样深邃又妖异的眼睛,眼形细长,眼尾微微上挑,浓郁的紫红色眼瞳如上好的蒲桃陈酒一般,眼神流转间带着一股无锋的玩味。
她不由一愣,不甘示弱的也睁大眼睛,“鉴你个头啊!”
户扇后的薄唇极快的一翘,他摊了摊手,不紧不慢的叹了一口气,一副被人冤枉的样子,“唉……刚刚在下是为了给小娘子伤口上药,可并非是有意冒犯~”
话说的十足诚恳,可声音迤逦懒散,一点也不端重,弱水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他,视线落在他指尖的一抹晶莹上,两腿并地更紧了,涨红着脸更大声质问,“那丽姑馆是怎幺回事?”
前面驾驭马车的男子看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错!娘子错!了。
弱水循声侧头,隔着半障纱屏,借着月色正好看到车前男子睁着两颗碧蓝色的眼珠子,时不时侧头往里瞄,那头蓬松卷曲的栗色短发,活像是上泷林里兽苑豢养的狻猊化成了人。
他目光坦荡真诚,腔调奇异的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主,爱说笑。白州城,不是仙阳。”
哎?这不是下午在空茶肆给她指路的那个异域人?
那……他……
弱水再转头看回来,半坐在地上的长发男子笑咪咪的看着她,像是对她面上这样惊疑不定的神色十分有趣,金丝户扇在手中轻轻摇着。
一样棠紫色的衣裳,一样水草似的头发……
弱水终于想起来了,“是你?”
是那个躺在摇椅上不理她的男人。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栗子毛和紫衣服男人之间来回扫视着,怎幺也没想到救她的居然是下午茶肆的那两人,既然是有一面之缘的熟人,她一面放下了心,一面瘪了瘪嘴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怒,“怎幺会是你们?”
见弱水总算认出他来,紫衣男人眼眸狡黠的眨了眨,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下,蒲桃陈酒一样的眼瞳荡漾着诱人的光泽。
“小娘子既已认出了在下,那可否拉在下一把?”
她方才偷偷摸了摸腿间伤口,腿侧的伤口已经处理过止住了血,论迹不论心,他也确实救了她一命……
于是,弱水坐正身,板着小脸还是向男人伸出手,“你起不来幺?”
“真是有劳了呢~”男人眯着眼浅笑,修长的手指搭握上她绵软的手。
弱水客气的拉了拉,他纹丝不动。
“你也动一下啊!”她心中一恼,咬着唇再用了些力气,这次不光没动,还被拽的往外歪了歪。
紫衣男人身子稳如磐石,反而还悠哉悠哉的说,“小娘子身为女郎,合该小娘子用力才对,再来嘛~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三次,总归小娘子是可以的~”
他说话说的别有意味,笑也笑的别有意味。
弱水心中觉得怪怪的,当即不高兴的松开手指,要缩回来,谁料那棠紫色华服下的牙白色手臂却如游蛇一样,顺着她手臂就滑上来,比起她刚刚拽他的力道,甚至还要来势汹汹些,弱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像一座倾倒的五彩锦楼,劈头盖脸地撞向她。
弱水被撞的鼻尖额头同时一痛,整个人都被他大半个身躯埋在塌座和车壁之间,正头晕眼花着,又听到上方男人煞有介事的问,“小娘子也太用力了……小娘子?小娘子你还好吧?”
故意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弱水缓了好一阵,才咬牙切齿的从他熏着淡淡奇异香味的宽大罗袖里钻出来,拨了拨挂在颈间的发丝,气鼓鼓的凶他,“不好,一点也不好!”
“你为什幺要撞我,你是不是故意的?!”这话问的已然有些委屈了。
眼前少女钗发凌乱,脸鼓鼓的像只受到攻击的河豚,而一双蕴着恼怒的清眸在昏昏夜色中分外明亮。
特别有趣。
紫衣男人眼眸一弯,拉起弱水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摸,“以心为证,小娘子怎幺可以污蔑在下?”
细白幼嫩的手指被一只大手松松包住,被迫在男人衣服里来回摸,他不光控着她的手摸他紧致有力的胸,手掌还饶有兴趣的摩挲着她手指。
手指之间摩擦的传来陌生热意,让她皮肤泛起一阵一阵酥麻。
弱水挣了两下挣不脱,整个人又被陌生体温和气息困的严实,羞赧情绪和今晚发生的一连串猝不及防事情让她忍不住快要哭出来,“你你你干嘛?!别想讹我,我、我可是有夫郎的人!”
少女睫羽不停地刷动,湿漉漉的两丸眼睛像雨落花塘,朦胧可怜。
金丝户扇一滞,男人咬着扇边感觉被她摸到的地方起了一阵颤栗,更愉悦的说:“摸到了幺?……在下本就有伤在身,刚刚小娘子又突然来一脚,这下更闪到腰了。我救你一命,你现在借我靠一靠,不过分吧?”
他说的分外理直气壮,弱水一哽,被他握住的手确实摸到罗衣下的一块绷带,证明他所言有伤并非虚假。
男人殷红薄唇微勾,问,“我可有骗你?”
“……”
便是怏怏不悦她现在也只能认下,弱水吸了吸鼻子,两眼一闭,当男人是头死猪,任他将半身都贴靠在她肩膀上。
可死猪不会摇扇子,男人却会摇扇子,香喷喷的熏风直往她脸上扑……
死猪也不会雁过拔毛,昧了她的好药……
弱水打了个喷嚏,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歪靠在她身上的男人,欲言又止,“……”
男人眼神漾着奇异的神色,“别这样看着我,看的我忍不住算从丽姑馆把你买下来要花多少金~”
弱水瘪了瘪嘴,“……那个你救了我,一会等我回府自当献上厚重谢礼,但方才我醒来时听见你说我能得救全靠我父亲留下的药?那……剩下的两个……”
你还是还给我吧……
弱水央求地眨巴眨巴眼睛,试图唤起他的良心。
原来刚才气成小河豚是为了这个呀?男人也眨巴眨巴眼睛,一摊手,“白香沉蕊丸?都被我吃了。”
“吃了?!”弱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不是说他收起来当报酬了幺?
“不吃怎幺我知道那是能解毒的好药?”男人酒波一样的眼瞳睇了她一眼,坦然微笑道:“在下生怕给小娘子喂错药,连吃两颗白香沉蕊丸,最后一颗才给小娘子喂下去,不信你可以……”
说着他金丝户扇一歪,半掩着露出张开的红唇,俯身就要往弱水面前凑。
像是献吻,又像是蛇滋滋吐着红信子,伺机攻击猎物。
妖异又危险。
“不,不用了……”
弱水心中一跳,眼疾手快的捂着他越来越近的唇,擡起他下巴一把扣严实,往外推了推,才心里悄悄吁了一口气。
见她一下子怯缩了,男人被逗得更愉悦畅快,近日来的无趣心情被一扫而空,也就无所谓的松开了她的肩膀,笑道,“小娘子这样子,在下可当你是信了。”
“信了信了信了!”这简直就是个神人!奇葩!
弱水从羞愤到怵然已经被他整的实在没招了,药什幺的,吃了就吃了,爹爹应该也不会怪她的吧。
她闷闷的拢紧衣服,望着车前摇晃的灯笼不愿再搭理他。
男人还好心情的笑着,“不过,今日你这一遭,万幸遇到在下……”
他户扇移下,点了点她腰封,意味深长道,“日后若再遇到危险可别忘了你也是有防身准备的,可不能只会踢在下哦~”
“我也是有防身的?”
弱水一愣,闻言不自觉的伸手在他指点的位置一摸,确实在刺绣腰封丝绸之间摸到微微凸起的纸包,里面像是还藏着几样药粉,不知是作何用处,但既然有解毒药,难不成她身上还有毒药?
奇怪,很奇怪……他到底是何人?
又怎幺会知道她腰上藏有药的?还这样提醒她?
她心中升起一丝细微的怪异,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不知道他姓名,可他一直表现得嬉笑自若,难道他也是殷弱水的旧人?
弱水挠了挠被发丝牵扰的脖颈,偷摸摸擡睫观察男人,岂料她鬼祟的偷窥被男人好整以暇的看个正着,她尴尬的摸摸鼻尖,“你和……”
她还未说完就见他深邃摇曳的紫红眼眸一弯,薄唇逐渐翘起:
“小娘子,你要到家了呢~”
弱水一愣,赶紧撩起摇晃的珠帘向外看去。
月色澄净,却比不过不远处的巷院灯火通明,还真是殷府所在的吉光坊。
是家!
看着就在近处的家,她倍感亲切地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露出今晚第一个友好态度:“我家到了,那就在此处下吧。今日之事,总之还是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哦,你,不知道你住在何地?过两日我登门道谢?”
她疑问的一本正经,目光清清灼灼。
说这幺多却不邀请他进府坐坐,真没意思。
紫衣男人往后一仰,没有回答,摇着扇子懒懒唤了声,“恩挲,停车。”
“吁——”
马车缓缓停下。
弱水搭着栗子毛——恩挲半撑起的手臂,踩着小杌子下了车,至此都没听到男子的回答,实在忍不住,又追问一声,“你不说话,我该怎幺找你啊?”
那个俊俏的有些邪肆的男人懒散地倚在车窗边,持扇撩起珠帘,极其异域的紫红色酒瞳定定俯视着她,唇角慢慢上扬,扬起一丝诡谲。
“无妨,小娘子想不起来也无妨,毕竟在下还会再来找你的~”
“啊?”弱水警惕地歪了歪头,“什幺意思?”
车上的男人支在车窗上的手晃了晃,手指之间出现几叠厚纸,纸上墨迹重重,红印鲜亮,车檐下摇晃的烛光正好透过米黄色的纸映出坠在殷弱水旁边的几个字——
弱水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停止住了,她毛骨悚然的僵着脖子一点一点看向他,阿玳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幺?!
姬元清!
死而复生的姬元清笑的开心极了:
“因为……四个月的期限未止,金官已经不在白州城了,小娘子,赌约,你输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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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身为女郎,合该小娘子用力才对,再来嘛~一次不行还有两次三次,总归小娘子是可以的~”
姬元清这条线大概就是这样子的……∠(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