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十二)

那顿饭选在一家氛围轻松、菜品精致的西餐厅。当然温赫贞早就买了单。

温赫贞是个极好的聊天对象,热情、直接,分享欲旺盛,而且有一定的分寸感,绝不像给人的第一印象那样的简单化。

乙卯也了解过这位在圈子里举足轻重的千金小姐的一些消息:家境殷实的独生女,很受母父的宠爱,对时尚、文学和艺术非常感兴趣,在模特圈目前已小有名气。嗯,还有没谈过恋爱,比较纯情。

“…所以你看,她们总说模特是吃青春饭,是花瓶,”温赫贞晃动着杯子里残余的红酒,琥珀色的桃花眼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某种未被驯化的、生机勃勃的小兽,“可我觉得,身体本身就是最原始、最有力的语言。我要用它讲出她们听不懂的故事。”

乙卯微微颔首,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理解和赞赏。

她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红酒杯壁上,姿态松弛,却敏锐地捕捉着对方话语里流露出的关键点。

“伯母伯父的顾虑,我能理解。”乙卯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熨帖感。

她拿起酒瓶,向赫贞近底的杯中缓缓添加酒液,“但理解,不代表认同。就像济慈曾言:‘美即是真,真即是美’……温小姐,你追求的,应该不只是聚光灯下的瞬息,而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真’,对吗?家人为你规划的安稳坦途,或许安全,却也可能湮灭了你所渴望的这份‘真’。如果可以的话,不妨再给我讲讲你所忧心的事情吧,也许,我可以为你分担一些,作为…朋友,嗯?”

她巧妙地引用了温赫贞不久刚前提到的、她最钟爱的诗人的话。作为一个合格的猎手,她很懂得利用珍贵的被理解、被认同的感觉来打动对方。

末了,趁对方的高脚杯被盛满,手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背,微微擡眼,给她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温赫贞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音似的,瞳孔瞬间亮得惊人,而且被阿卯那轻飘飘地一碰、一笑,撩得心尖痒痒地,加上酒精的催化,有了更多的话想要倾诉。

她不敢久望阿卯那一双直视着她的温润的杏仁眼,就垂眸盯住自己杯子里红阴阴的液体,“…阿卯,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周围没人懂我这种…这种不合身份的爱好。”

“大家都觉得我应该是个轻佻、愚蠢和没有主见的鬼佬,只是在附庸风雅罢了,我都知道,”她的语气忽然哽咽起来,“尤其,是那些自诩‘绅士’的白痴仔,表面有多捧我,底下就有多踩我,简直可恨死了…”

“怎幺会呢?即使我们接触不多,但我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你就是一个坚强、聪慧、真诚的人。这是我所看到的、体会到的事实。”阿卯笃定地说,“世上不顺心的事总会有,但于你这样一个美好的人,令你顺心的一定会比不顺心的多;不顺心的,也一定会因为能量守恒,而在将来某一天变成顺心的事,退还给你。”

“是吗…阿卯,你真好,好到让我有些后悔为什幺现在才遇见你了。难怪你会被这幺多人喜欢呢…可是,我们应该是同届生,为何在学期末我才听说你?”

“这个阿…”阿卯垂下头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苦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家里出了一些状况,我想去帮家人分担一点,没办法抽身出来…”她没有具体去描绘那个使她为止羞耻的筒子楼的黑暗与野蛮,但那份沉重和压抑,已透过她握紧杯壁到骨节颤抖、发白递出来。末了,她忽然撒了手,“但还好,现在家里周转过来了。还有,常言道不是道,人与人只要能相识相知就是最大的缘分,哪需要顾忌长短呢?”

“原来如此…阿卯,你若是有什幺难处的话,也尽管向我开口,我也定然会做到我力所能及的。”

可乙卯听了,还是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莞尔一笑,语调很沉静,“没关系,没关系的,赫贞…我一个人承担那些,习惯了。我其实很害怕…害怕袒露自己的脆弱,因为,没有人爱我…”

这份被精心裁剪过的温柔、忧郁和感性,像最精密的鱼钩,无声无息地刺入了温赫贞那颗未经情爱的柔软的心脏。

“怎幺会呢?”赫贞动容地说道,她鬼差神使地伸出手,帮阿卯捋了一下鬓边散落的碎发。在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肌肤后,忍不住脸更红,“一定,一定有人是真情实意地爱着你的…”

阿卯也愣住片刻,随即含情脉脉地看着温赫贞的面庞,把她即将收回的手覆在自己的脸颊上以挽留,问:“那,真情实意地爱着我的人,会是谁呢?”

“是…是…”赫贞急切地寻找着词汇,脸颊因激动和酒意泛着健康的红晕,“你早晚会知道是谁的。”

“噗…”阿卯忍俊不禁,“谢谢你,赫贞,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阿卯便放开对方的手,仿佛手里留下的那点温度已足够灼烫。

温赫贞撇了撇嘴,意犹未尽地拂动自己的头发,心里空落落的。那个人是谁?她想要是谁?她不知道。她知道。她不知道…

时间在美食、酒精、低语和窗外无尽的雨声中悄然流逝,很快就到了尾声。

赫贞看着阿卯这副醉醺醺的模样,拉着她,低低地说:“走吧,我送你。”

“没关系…”她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那份醉意,声音却还是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黏腻,“不劳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还是我自己去打车…”

“怎幺算是劳烦呢?顺手的事而已…并且,这幺晚了,阿卯你一个人打车我不放心。走吧。”

“嗯…好…”乙卯也不再拒绝,软软地抓住赫贞的肩膀,把脸凑在了她的颈窝里,轻而易举地使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

在温赫贞叫的一辆专车上,后排光线晦暗。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一种暧昧的氛围感在司机平稳的行驶、打在车身和玻璃窗上的雨声中愈演愈烈。

阿卯微阖着眼,呼吸均匀而绵长,仿佛陷入了沉睡,只是不安地紧紧抓着温赫贞衣角的手;而赫贞,则用空余的手去抚弄阿卯的黑发,细软得惊人,与自己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情愿一摸再摸。

“为什幺呢…?”乙卯的疑问悄然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

“什幺为什幺?”

“为什幺你对我这幺好…明明,我都这样了…不觉得,我像个累赘吗…”她眼神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湿漉漉地望向温赫贞,声音轻飘飘地,带着一种酒后特有的、毫无防备的坦诚。

赫贞很惊讶阿卯会说出这样的话,小小地提高了音量不假思索,“怎幺会…!你这样好的…朋友,我怎幺会觉得是累赘?能认识你还来不及高兴呢…!”

“谢谢你…赫贞,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的人…”阿卯忽然倾身靠近温赫贞,距离近得能嗅到她身上混合了香水、红酒和年轻肌肤的暖香。

阿卯的目光迷蒙地落在温赫贞脸上,仿佛在努力聚焦,“既漂亮,心也纯良…我简直走了大运。遇见你真好…”吐息带着淡淡的酒气,拂过赫贞敏感的耳廓。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直白的赞美,带着醉后的亲昵,让赫贞有些手足无措,却又莫名地悸动。

乙卯却像打开了某个闸门,开始断断续续地、用一种带着哭腔的、破碎又黏腻的语调倾诉:“…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好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像有一天…下着大雨…一个人…怎幺也等不到车……”她的话语含糊不清,颠三倒四,却精准地勾勒出一个在冰冷都市里孤立无援的形象。

她提到“家”,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无尽的争吵;提到“爱”,只有被漠视和索取的恐惧。“…我多想、多想有个人…能、能抱抱我…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告诉我…我值得……”

一滴泪水,恰到好处地从她黑而浓的睫下振落,寂寞地滑过绯红的脸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脆弱得惊心动魄。

温赫贞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洪流淹没了。

看着眼前这个平日沉静、此刻却在酒精催化下卸下所有伪装、哭得像个迷路孩子的乙卯,她心中那点悸动,顷刻被汹涌的怜惜和保护欲取代。什幺分寸感,什幺社交距离,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阿卯,别说了……”温赫贞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慌忙从包中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去擦拭乙卯脸上的泪痕。“别怕…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真的吗?”乙卯擡起泪眼朦胧的脸,像个抓住救命稻草的孩子,紧紧攥住了温赫贞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丢下我,赫贞…求求你…别让我一个人回去…那里好黑…好冷……”她的身体微微发抖,整个人几乎要软倒在温赫贞身上。

温赫贞的心被彻底揉碎了。她看着乙卯那双盛满痛苦和祈求的眼、看着那张在泪水和醉意中依旧美得摄人心魄的脸,所有的犹疑和顾虑都烟消云散。

“好、好,不回去。”温赫贞异常温柔而坚定地说,她用力搀扶住乙卯绵软的身体,让她再次靠在自己肩上,“去我那里。我那儿很暖和、很安全。我陪着你。”

乙卯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比方才要更温驯地依偎着她,滚烫的呼吸和残留的泪意濡湿了她的衣服。

温赫贞的心跳如擂鼓,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责任感和隐秘兴奋的情绪在她胸腔里激荡,久久无法平静。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像一位骑士,正将一位落难的公主带离冰冷的泥沼,带回自己温暖安全的城堡。

而陷入这份柔情蜜意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的,才不是什幺爱河,是专门为她定制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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