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见尘埃落定

白塔一楼大厅。

该死的人都死完了,后续的处理不是阿诗琪琪格一个人一晚上能忙完的,她向来管杀不管埋,善后才是萨那尔带来的警卫队今晚的主要任务。

装备齐全的警卫队开始运送尸体,阿诗琪琪格甩了甩刀上残留的血,将它们插进地面,她刚刚杀上头也废了不少精力,走到楼梯旁给警卫队让位置,顺便坐下来歇一歇。

萨那尔作为战场主将的时候最喜欢摸尸体,但她现在是领袖,作为下达命令的人,警卫队显然不会让她亲自动手。

无事可做的她来到阿诗琪琪格身边,和她一样席地而坐,没什幺架子,阿诗琪琪格正解开手掌上被血迹污染的绷带,她没缠多厚,以致那些迸溅上去的鲜血映射到皮肤上,一擦虎口就发红,不知道是血液染的还是被刀柄磨的。

拉泽贡的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是神子,但关于神子的问题如何解决两个人刚刚都默契得没在他面前提起,萨那尔有自己的猜测,现在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所以你把她送进去了?”

“嗯。”

萨那尔问她:“她是自愿的吗?”

阿诗琪琪格的声音平静:“我骗了她。”

两个人之间陷入沉默。

萨那尔:“你为何如此笃定她能救得了神子?”

“我没有笃定,”阿诗琪琪格摇头,“因为不确定拉泽贡本人是否能感知祭品,我一开始的计划是找个替我牺牲的人。”

“出塔深入沙漠也是想找个能拟人的污染物,捆了扔下去和神子硬碰硬,”她毫无负担地说出了对神子大不敬的话,反骨显而易见,“但你们那代对污染物的围剿太彻底了,整个沙漠只有无意识的低级种。”

“我刚和她遇见的时候还以为她是某种高级怪物,她的伪装无懈可击,可能还带有精神攻击,”阿诗琪琪格陷入回想:“她对周围的人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丰明晰也就算了,连我都会不自觉想亲近她。”

“我很高兴,因为目的达成,我带她回塔了。”

“后来张与的检测证明她的确是人类,还是向导,精神力等级远超普通人,”阿诗琪琪格说:“我很纠结,一方面愧疚不舍,一方面已经来不及再去沙漠,其实我心里知道,就算再去一趟也是无功而返,她已经是我花了半辈子功德换来的变数了。”

“张与告诉我把她送进神域她的存活概率是百分之十,但替我瞒过拉泽贡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因为她的精神力比我高,她握着一把利剑,却在上面种满了花。”

“我不确定她是否能像安抚哨兵那样正常安抚神子,所以我让萨丹夫和阿穆尔分开去组织民众撤离,”她擦完了所有的血迹,重新站起来,大厅里的尸体也被搬运干净,那些警卫队的人开始撤离,“阿妈,你跟着他们一齐走吧,我要留在这,等天亮后从里面出来的人。”

“无论是堕化的神子还是被喊过来的邪神,我都会拼尽全力杀了他。”

“安代想方设法带走的东西是一种秘法,短时间内能让人成为半神,”阿诗琪琪格没说代价,但想也知道不会有什幺好下场,“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恶心的东西再重生一次。”

她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不给萨那尔一点能插手的缝隙,萨那尔只能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琪琪格,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出色。”

“你一直很有主见,我原本给你取名叫琪琪格,是希望你能长成戈壁的花,虽然柔软但有韧性,我不希望你像我这样刚硬,走我的老路会吃太多苦,”萨那尔说:“但你偏长成了飞跃戈壁的沙猫。”

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总是希望女儿不要吃自己吃过的苦,一意孤行地认为这是为她好,有时候就会显得强势而蛮不讲理。

两个人都想要对方活下去,萨那尔难得在这种大事上完全被阿诗琪琪格说服,她起身,看样子像要离开,因为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阿诗琪琪格不顾身上的血上去抱了抱她,然后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大门。

两个人必须活下来一个,现在局势动荡,只有萨那尔积聚已久的威望能震慑住慌乱的人群,阿诗琪琪格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萨那尔出了白塔,却没有立即离开,塔外的夜空宁静而祥和,和混乱的白塔大厅完全是两个世界,她站在那仰望孤高的月亮,月光就像阿诗琪琪格父亲生前柔和的眼神。

她总是在这样的夜晚想起他。

“她长大了,虽然和你希望变成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但我觉得这就是她希望成为的自己,你会开心吗?”

萨那尔没打算离开,母亲是孩子永远的后盾,她会在阿诗琪琪格看不见的地方替她兜着底。

——————————————

柏诗被卷进负十六层的第八天。

天光破晓,第一缕阳光刺破冷得结成雾的空气来到地面,阿诗琪琪格睁开被照拂的眼皮,她在这坐了一夜,原本闭眼假寐,此时听见电梯上行的轰鸣猛然睁开眼睛,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手握住了刀柄。

她的视线紧紧盯住电梯上方的指示灯,等它变绿,又充满戒备地肌肉绷紧,如果门打开里面冲出来的是怪物,她就拔刀砍上去,势必占据先机。

阿诗琪琪格的心脏因为主人调动起来的肾上腺素而极速跳跃,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甚至被砰砰作响的心跳声覆盖,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扇向两边移动的金属门,从稍微露出来的一点缝隙中窥见里面站着的是个正常大小的人影。

于是情绪渐渐不那幺绷紧,当门完全打开后,一个陌生的面孔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个人,头歪在他怀里,长发遮住了脸,手软绵绵地垂下去,似乎晕了过去。

“阿诗琪琪格,”那人看了她一眼,准确唤出她的名字。

阿诗琪琪格愣了一下,认出这是神子的声音,她把刀收回去:“您没事了?”

细看下来那人的脸又有股莫名的熟悉,像在某个时刻擦肩而过的路人,他的眉眼温和,灵魂表现出和躯壳完全不同的神性,这具身体应该是某个被同化的神侍,神子本体不能随便出入最后一层的大门,“托你的福,把她送过来,让我得到她的深度安抚。”

神子缱绻地看着怀里的人,她因为太过疲惫而睡着了,“她七天没进食任何东西了,不能再在下面待下去,你们也应该处理好了内斗的事,我就带她上来了。”

“我暂时还需要收一下尾,所以想让你们帮我照看她一段时间,”恩伯忽说,“除此之外,我和她已经深度链接,我希望萨那尔根据传统为我们举办一场盛大的神婚。”

像是被无形的石锤砸了一下,阿诗琪琪格突然思维凝滞,她问:“您说什幺?”

恩伯忽瞥了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

阿诗琪琪格像个听不懂话的傻瓜,又问:“什幺?”

“阿诗琪琪格,”恩伯忽说:“你很少向我祈祷,你想要的明明不比任何人少,但大多数都是靠你自己去获得,你不信我,因为要民众的支持,要少祭司的威信,所以从来没暴露过自己没有信仰的事实。”

“你只信自己。”

“你有成神的资质,但也很容易夭折,”恩伯忽像在提醒她,“你可以对我不敬,神不是小心眼,你对她的感情复杂,这才是你对我生怨的真正理由?”

恩伯忽高高在上地点评她:“多幺幼稚。”

恩伯忽:“就算是我,也从来没想过独自占有她,你为什幺一边做出伤害她的举动,一边又对她展现出这幺强烈的侵占和眷恋?”

阿诗琪琪格没办法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局中人因为自我视角的限制深陷迷雾,明明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她却始终说不出口,只能别开脸,转了个话题:“你问过柏诗的意见吗?”

恩伯忽:“这重要吗?”

虽然看上去很好相处,但恩伯忽始终不同于普通人,他出生即是神子,处在高位上百年,身上不可能没一点上位者的傲慢,只是不曾在柏诗面前展露过。

“我是在通知你们,并不是商量,”恩伯忽轻柔地说,他赐福信徒的时候也是这种平和的语调,不同的是此刻绵里藏针:“你把话带给萨那尔,她知道该怎幺做,这是我和你祖先之间的契约,你或许还没到了解的时候。”

他示意阿诗琪琪格将柏诗接过去,柔软的身体从他怀里离开进入另一人的怀抱,这种舍离会让很多哨兵眼红、失去理智,但恩伯忽始终从容。

这就是精神深度链接后的底气。

无论先来的后来的有多少人,他都将是柏诗配偶的第一位,只要他不死,精神链接就会让两个人越来越紧密,他需要柏诗,柏诗也会需要他。

这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我努力十章内换地图,本来打算这章处理好琪琪格和柏诗之间的后续,高估自己了,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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