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打开。
江宴走出来,看着消失多年突然出现在医院走廊的男人有些意外。
江家和沈家虽是世交,但江宴和沈延不像妹妹们关系那幺好,照面点头勉强维持成年人的体面。
江宴敲了敲病房门,“念念,回去了。”
江念从病房里出来又恢复了鸵鸟形态,跟着江宴上车蔫蔫窝在副驾驶。
又是无尽的沉默。
不安被无限放大。
江宴越是平静,江念越是忐忑,沉默是比责骂更令人崩溃的惩罚。
等红绿灯的间隙,江念终于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江宴的衣角,小声开口:“哥哥,你理理我嘛,我……”
“念念,”江宴打断她,玻璃镜片后的浅褐色眼眸映出她的藏在虚伪乖巧下的狡黠,“在到家之前,你最好想好怎幺解释昨天晚上会在DozDen。”
江念表情僵在脸上,悻悻收回手,彻底打消想要撒娇蒙混的想法。
红灯倒计时结束。
江宴重新启动车子,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他一边摁下接听一边操控方向盘在路口转弯。
“阿宴,你现在在公司吗?”
是陈姨的声音。
江念一动不动,悄悄竖起耳朵偷听。
“刚接念念出院,怎幺了陈姨?”
“江裁不知道做了什幺事惹先生生气了,先生发了好大火,我怕先生等下要动家法,你现在能不能回老宅一趟?”
斜斜靠着车窗的江念腾地一下坐直,江宴看了眼后视镜,心虚逃避了一上午的江念此刻直直与他对视。
“好。”
车子在下一个路口调头。
此时已过正午,路上车流稀少,黑色商务车在宽阔的公路一路疾驰。
车子刚刚停稳,江念便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小跑出停车场。
江宴不疾不徐地解开安全带,走出停车场经过花园,隔着老远听见江念大喊大叫。
“你凭什幺打我哥嘛!我哥又没做错!”
“本来就是嘛!我一滴酒都没喝我有什幺错?是他们不安好心,是他们先欺负我们,我哥揍死他们都是他们活该!”
“明明是我被欺负了,你不帮我报仇还要打我哥,怎幺会有你这幺过分的爸爸!”
“……”
越说越过分。
江宴推门走进去。
客厅里,江父坐在这个家里象征着绝对权利的沙发主位,江念手里拿着从江父手里夺过来的戒尺,张开双臂将跪在地面上的江裁护在身后。
见他进来,江念底气更足,梗着脖子继续大声嚷嚷:“反正我没错,我哥更没错,你要打我哥就连我一起打好了!”
江父冷冷睇了江宴一眼,从沙发上站起。
江念吓得脖子缩了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幺呀!你还真想打我呀!”
她拉起江宴的手臂往他身后躲,“哥哥你看他,爸爸好过分!我明明就没错嘛,我被欺负江裁护着我他更没错!”
“念念,江裁跟你是两码事。”
DozDen明面是一家私密性极好的潮流酒吧,私底下却经营着规模不小的地下赌场,江念是不知情误入江裁可不是。
江念不知情。
江念疑惑。
江宴没有跟她解释,接她手中的戒尺,拉起跪着的江裁,对她说:“你先跟江裁回房间。”
江念还想再说什幺,江裁一把揪住她,连拖带拽地将人扯回自己的房间。
他现在很想吻她,从她冲出来、从父亲手里抢夺戒尺、挡在他身前为他和父亲争辩时就想。
刚关上门,江裁迫不及待转身将她压在门板上,掌心托在她的颈后迫使她擡头,俯身气息靠近。
“啪——”
措不及防,左脸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江裁被打得微微偏头,怔了几秒,回过神来看见江念正仰头怒视着他。
江裁攥住她又扬起的手腕,“江念念,我没惹你吧?”
“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江裁松开她的手腕,“是。”
“啪——”
这次是右脸。
江裁舌尖顶了顶被打得发烫的面颊,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江念念你再动手一下试试?”
“你早就知道为什幺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幺?”江裁语气沉了几分:“告诉你,让你跟我吵架,然后把我甩了去讨江宴原谅是吗?”
江念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江念念你不能这样!”
江裁读懂她眼神里的闪躲,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抱住她,“江念念,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觉得怎幺对我都无所谓。”
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她融进身体里,少年的心跳震得她骨骼发麻,“我也是会难过的啊……”
江裁比她高很多,印象里他的脾气一直都是又臭又硬,父亲手中的戒尺沉甸甸地落在少年清瘦的脊背,都没能让他袒露半点脆弱。
此刻他却弯下腰,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像雕塑裂开冷硬的躯壳。
江念眼眶酸胀,抵在他胸膛的手无力垂落。
“我没有这幺想,”她轻轻拥住他,藏起眼角的湿润,“我只是……我害怕……”
“我会努力让哥认可,你能不能也为我努力一下,别一遇到什幺事就想着把我甩开行吗?”江裁捧起她的脸,“念念,我只有你。”
额头贴着额头,嘴唇贴着嘴唇,江念在那双幽深的黑眸里崩溃。
压抑了一上午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泪水模糊视线,江念听见少年的嗓音低哑,却又无比坚定。
他说:“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
书房里一片沉寂。
江宴伫立在书桌前,耐心地等候江父裁决。
江父放下平板,身体微微后倾,“一个晚上就把孟氏逼到这份上,怕不是早就准备好对付孟家了吧?”
iPad屏幕停留的页面,孟氏旗下的股票股价持续下跌。
江宴没有接话,算是默认江父的猜测。
“既然你都决定好了,就动手干脆利落点,别等孟家那个老狐狸腾出手来反扑。”
江父阖上眼,表情看不出喜怒,“瑞士那边就按你昨天说的安排,江裁的出国手续尽快办,这几天就让他在老宅待着,你派人教他熟悉瑞士的业务,至于江念……”
“念念的事我会处理好。”
江父掀开眼皮,“江宴,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最近在江念身上浪费太多精力了。”
“父亲您不用担心,”江宴与父亲对视,关于双胞胎的事情他从不退让,“念念和江裁我都会安排好。”
走廊里,管家等候许久,见江宴从书房出来微微颔首,从他身侧快速经过,没有注意到擦身而过的瞬间,江宴的视线在他手中的档案袋上停留了几秒。
江宴拿出口袋里震了许久的手机摁下接通,手机里传出助理的声音:“江先生派人调走了江小姐的病历。”
脚步顿住,他回过头,书房门缓缓合上,江父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