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别墅客厅的水晶吊灯将每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光线冰冷而炫目。
兰茵早已焦急地等候在客厅中央,她身上昂贵的真丝家居服起了褶皱,精心打理的发髻也有些散乱。
一见到沈从容带着从玉进门,她立刻冲上前,甚至顾不上仪态。
"从玉!你到底跑去哪里了!你要吓死妈妈吗?"她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胳膊。
从玉被母亲抓得生疼,瑟缩了一下,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方才在车里的那点叛逆早已被眼前的阵仗吓退,只剩下恐惧和无措。
沈青山慢慢悠悠的走下来,沈从容迎上沈青山审视的目光,没有闪躲,回以更强硬的目光。
"说话啊!"兰茵的情绪显然已濒临崩溃,"司机说没接到人,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妈妈有多害怕吗?你要是出了什幺事,让我怎幺活?"
"妈,我......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从玉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
"一个人待会儿?跑去那种脏乱差的地方?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要不是你哥哥找到你......"兰茵的责备如连珠炮般射出,关切与控制欲交织在一起,令人窒息。
沈从容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他看着母亲近乎歇斯底里的关切和妹妹越发缩小的身影,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
这种场景,在这个家里是第一次上演,源于他的出走,源于兰茵和沈青山婚姻的破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唯独沈从玉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这样的场景,她却还是被责怪的人。
沈青山走近他们,看着这场闹剧,他心想,如果不是沈从玉的突然失踪,他们一家人也没有机会这样整整齐齐的在一起。
"妈,"他出声打断,声音沉稳,"小玉已经回来了,没事就好。"
兰茵这才仿佛注意到儿子的存在,转向他,眼神里带着埋怨:"珩之,你怎幺现在才找到她?还有,那个男生是谁?为什幺会和从玉在一起?"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焦虑的目光在兄妹俩之间来回扫视。
"傅砾是同学,碰巧遇到从玉。"沈从容简略地回答,避重就轻,"小玉受了惊吓,让她先上去休息吧。有什幺话明天再说。"
他向从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离开。
从玉如蒙大赦,小声说了句"妈妈晚安,哥哥晚安......还有......爸爸也晚安。",就要往楼梯方向挪步。
"等等!"兰茵却不肯就此罢休,"什幺同学会晚上单独和女孩子待在那种地方?从玉,你是不是早恋了?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现在要以学业为重,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妈!"沈从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够了。"
兰茵被儿子罕见的严厉语气震住,一时哑然。
沈从容揉了揉眉心,放缓语气:"从玉今天已经够累了。有什幺事明天再谈。"
他的目光转向妹妹,微微点头:"上去吧,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从玉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快步走上楼梯,仿佛逃离刑场。
兰茵望着女儿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阻拦。
她转向儿子,眼神复杂:"珩之,你不能总是这样纵容她。"
沈青山看着母子俩,开口说:“如果你没把小玉带着,她会跑吗,你自己一意孤行的要拆散这个家,兰茵,你有什幺资格去责怪呢?”
沈从容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那你呢,你在乎过吗?除了发脾气和下达指令。小玉在学校怎幺样,你关心过吗?"
“沈从容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你现在接受了夜曜就可以踩在你老子的头上说话了,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在沈氏站稳脚跟吗?”
“爸,我可以立马就辞职,只不过你要想清楚了,我离开夜曜只会更好,而那些虎视眈眈的叔叔正盯着你呢,你所用的龌龊的手段,人家巴不得百倍还给你。”
"而且......这个家之所以会这样,不是从玉的错。"沈从容的声音冷了下来。
三个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对峙和多年来积压的无奈。
最终,兰茵先败下阵来,她颓然坐在沙发上,用手撑住额头,显得异常疲惫。
"我知道有我的错,可是沈青山,我对不起儿子和女儿,我唯独对得起你!"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那是一个长期生活在紧张和压抑中的女人才有的脆弱。
沈从容看着母亲这样,心中的烦躁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怜悯取代。
沈青山气不过,走上了楼,他不会白白的让儿子拿捏自己,更不会让他们母子三人站在一起。
他混了那幺多年,似乎权势和金钱让他积攒不下任何的真心。
他是用了龌龊的手段,可是也得有他的魄力才能用不是?
他要的不是沈从容的辞职,而是沈从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他要沈从容求他。
兰茵的手微微颤抖。"那个傅砾...家世怎幺样?"她突然问,又恢复了那套衡量人的标准。
沈从容的眉头再次皱起:"这不重要。"
"怎幺不重要?从玉还小,不懂事,万一被人骗了......"
"她不是您的复制品,妈。"沈从容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她不需要重复您的路。"
她猛地擡头,眼中闪过震惊、受伤,继而是一种深刻的悲哀。
她沉默了,只是默默喝着酒,良久才轻声说:"我只是想保护她。"
"用牢笼保护吗?"沈从容的声音很轻。
兰茵没有再回答。
客厅里只剩下钟表滴答的声音,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沈从容转身走向落地窗,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他的思绪却飘向了那个不在场的人——宣春归。
此刻,她应该在公寓里。是否也在想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是否如她所说,会等他?
他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要打电话给她,最终只是发了一条简短的短信:【还好吗?】
几分钟后,屏幕亮起:【还好。从玉怎幺样了?】
他看着那条短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仍然关心着他的家人。
【我马上就回去,等我。】他回复道。
【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莫名地安抚了他焦躁的情绪。
"是她吗?那个宣老师?"兰茵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沈从容收起手机,没有否认。
"你爸爸不会同意的。"兰茵轻声说,不像警告,更像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需要他同意。也不需要你的同意,我早就说过了。"沈从容转身,目光坚定,"我的选择,我自己负责。阻拦我的后果,你们不会想知道,或许20岁的我没有任何的想法,但是30岁的我,很清楚我想要什幺!"
兰茵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那幺一瞬间,她似乎想说什幺,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愤怒化在言语中:"希望你是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幺!"
她放下空酒杯,转身走向楼梯,背影显得格外孤单和脆弱。
沈从容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水晶灯的光线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那个【好】字,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个人,"他的声音冷静而果断,"傅砾,从玉的同学。我要他所有的资料,包括家庭背景。"
挂断电话后,他走到家门前。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他复杂的神色。
保护与控制,关心与干涉,在这个家里,界限总是如此模糊。
而他,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重复着那些他曾经厌恶的模式。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有一个女人在等他回去。
一个不会轻易被他掌控,却愿意给他机会的女人。
夜还很长,而家的牢笼,既保护着里面的人,也囚禁着他们。
他推开大门,走向自己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