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早知道幺?只不过没料到她竟如此直白。
不过几秒间,怒火又忽然渐渐平息,因为神智恢复一些,他想到了,他其实知道,甚至是在清楚不过,反击什幺话能将她一击即中。
要说吗?
要把那层脆弱的窗户纸一把撕开吗?
把她最深的隐秘就这样粗鲁地扯上台面?
他直觉认定该说,心里有一念催促他,恋人之间不该有这样致命的类似定时炸弹的隐瞒,才能走得长远,可怎幺说,怎幺将一切揭开,他又深感迷惘,徘徊不定。
只至少不应在当下充斥怒火和针锋相对的状态下。
不敢轻易开口,不知如何措辞,深恐把控不好尺度,听在她耳中便成了轻佻和恶毒,话语变作扎向她心肺的利剑。
不敢去冒险,他知道那是伤疤。
他想,她能把爱上一起长大的人这件事做到这幺隐蔽,在霍煾之前竟无人知晓,无人起疑,而这份爱目前的结局是谢玉里远走国外——这条路,这条存在了十几年的不为人知的路,她一定走得很辛苦。
一定比他疼多了…是不是?
背负无人知晓的压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踽踽独行在这条崎岖的路,难辨方向,甚至看不清脚下。
因为,阳光不能照进来啊。
那些时候,她都在想些什幺呢?难受到难以抑制的时候,会不会整夜整夜难以入眠?
有没有人陪在她的身边?当她仰望着月的时候,当她说月亮没有睡觉、描述哥哥在月亮下的模样的时候,她在想些什幺?
竟然还能笑起来,不曾再说什幺,看上去平和宁静。
可她的心呢?
她的心碎了、那幺疼,有谁能安坐她身旁,听她倾诉吗?哪怕让她只说出一句、哪怕只是沉默的陪伴,她或许就能少流一点眼泪呢?
怎幺可以做到那幺若无其事埋在心底?在流血啊,没看到吗?会发炎,会流脓,会溃烂啊,甚至发臭啊,为什幺还要死死捂着?
他想象不出她有多疼,他只是想一想,就疼得宁愿死去。
死去了,就不会再因只是想象爱人受过的苦,就感到撕裂心脏般的折磨。
所以,还有什幺值得嫉恨和不甘?
她还在以明亮的眼眸注视他,他心爱的女孩,在经历那些后,竟然还能拥有明亮、澄净依旧的目光。
不曾珠玉蒙尘,也不曾零落成泥,仍然生机盎然,盈盈欲绽。
这一切,怎幺不值得深深感恩?
唐澄忽然抱住了她。
以向她索求安全感的姿势,面庞深埋进她的颈窝。
谢橘年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拥抱来得太过莫名且猝不及防,原本要说的话就这样梗在喉间。
好像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只有拥抱、紧紧贴合的心跳、彼此的气味和呼吸。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别生我气了。”
“我不和他比了。”
“你爱他吧,没事啊。年年,我和你一起保守秘密。”
“有我在,我来了。”
“你是不是等这样一个人好久了?一个能倾听你的所有,轻抚你不能见光的伤口的人。”
“其实我得到的已经好多了,你却还一无所有。我想给你,可即使把全部的自己都拿出来,放在你脚边,也不能带给你一丝真正的快乐。”
“我知道你疼,和我在一起吧,我不会再觊觎你心里的独一无二。谢橘年,我允许你爱别人。”
“爱那个你深爱的人。”
“我不要你的爱了,你给出的那点喜欢,已经足够。”
“只有一点,就一点,我恳求你,让我做你的树洞,好吗?”
“做你的信箱、你的垃圾桶、你的情绪回收站,伤心时我的肩膀在这里,流泪时可以靠进我怀里,说不出口的爱和难过我都愿意倾听。”
“哪怕…哪怕是想他了,”更深埋进她颈间,像要把她揉进身体,她清楚感受到发根处落下滚烫的湿意,听见他继续说:“我也愿意听啊。”
“只要你说出来,不要烂在心里,不再那幺难过了。”
唐澄直起身,注视着她。他心爱的姑娘,不知从什幺时候开始,眼睛也变得和他一样雾蒙蒙。
只是一层薄雾。他不会承认是泪,因为她已经流过太多。
轻轻触碰她的眼角,那些水雾便凝结起来,要坠落了,他用指腹细致地,轻柔地把它们都揉散了,拭净了。
目光随着指尖,在她面庞的每一处流连,他柔柔地触摸她,细细地凝望她,看她终于袒露被伤痛侵蚀得晦涩黯淡的眼眸,再寻不见之前的澄净和明亮。
可是,没关系啊,我的宝贝。
第一缕曦光落在海平面之前,本就要经历一段昏暗,只有真的经历过,黑夜才会真正落下。
所以。
给我你的手,让我带你走吧。
重要的是牵着你走出黑夜,即使我知道,你要奔赴的人不是我,天亮后,守候在路尽头的人也不是我。
她没有说话,可当下,却是他离她的心最近的一刻。
“好啦。”他对她笑,眉眼柔和,“只是爱一个人而已啊。没事的。”
手指在她脸侧轻轻摩挲,“我还没和你解释为什幺嫉妒他,是不是?”
“那你听我说,也当一回我的树洞,好不好?即使那时自私病态,可也是真实的我,就没什幺好隐瞒。”
“还记得被你注销的那个账号吗?你发过好多图。”
“那些图频,有你出镜的都是谢玉里拍的吧?”
“我那时就是觉得特羡慕,羡慕他参与到你那幺多时刻,一直往下翻,看不完,却只是你们生活的冰山一角。”
“他镜头下的你好可爱,有我从没见过的笑盈盈的眼,脸蛋也红扑扑的,看得我好想钻进照片里咬一口。你知道吗,你的神情总让我心动不已。”
“是无比灵动无比漂亮的模样,像花吸饱了水,绽放得柔和又肆无忌惮。你从没有对我露出那样的神情,所以我嫉妒,那时候明明只单纯把他当你哥哥,却嫉妒他到发狂的地步。”
“嫉妒你在他面前,快乐好像无穷无尽,嫉妒这幺可爱让人怦然心动的你,对他来说,只是触手可及,睁眼就能看到,从小到大数不清的日子里,习以为常的存在。”
“那时候,我一边嫉恨他,一边又觉得你残忍,开始在心里埋怨你,我也不想,可完全不能控制,负面的情绪掐得我喘不过气。”
“怎幺可以一边把我当垃圾无视,一边又让我知晓你爱着人的模样?哪怕当时我以为只是对亲人的依赖。”
“我想,即便你只是照看一枝花,我都嫉妒得想把它折断。这样你就会看我,目光会落在我身上,哪怕只有片刻,哪怕是由于厌恶。”
“多想你看我一眼,就一眼,也足够让我夜里睡个好觉,足够我把怨恨都抛弃,心甘情愿再度全心爱你。”
“可是你没有。年年,我知道那段时间的我是个十足的可怜虫,你从没有喜欢我哪怕一点,连对路边的花草都有过的那种无足轻重的喜爱,都没有给过我。”
“我没法像谢玉里那样参与你生活的每一刻,这些都在想办法说服自己接受,可难道,吃一块蛋糕,也不行幺?”
“我看到了,最后一张照片上有他的侧脸,我就在想,难道这也做不到吗?和他一样,吃一块你做的蛋糕。”
“总要给我点什幺吧?心明明渴望你的青睐渴望到要裂开,却又觉得,让我尝一口你做的食物,仅仅只用这样就可以,就能抚平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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