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资金,”允诗阅看着唐立德,声音清晰而坚定,“是人。”
她的语气干净利落,直切要害。
唐立德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顿时亮了些,语气带着一丝疑惑和审慎的玩味:“人?你是想我帮你找舞者?”
允诗阅轻轻一笑,那抹笑容既温和又笃定,藏着一股从容的聪慧。
“唐先生,您误会了。”她语调柔和却不失锋利,“我需要的,是您的律师团队。”
唐立德眉心微沉,显然没料到这一步。她继续缓缓道:
“请您帮我们拟一份声明,强调Ninjutsu舞团的所有创意与编排均为原创,并且我们有完整的影像存档为证。若任何舞团在内部人员流出后恶意抄袭,我们将立即发起诉讼,并追求高额赔偿。”
她每个字都不紧不慢,像早已推演十遍百遍,落点分毫不差。
话音落地,李经理的脸色微变,像是被猝不及防地点中要害。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像是反应过来允诗阅这句话背后藏着的真正用意。
她不仅是在防阿兴泄密,更是用这份法律声明,正面回击Beast那些暗地里的挖角行为。
唐立德没有立刻回应。他垂着眼,指尖缓缓在咖啡杯沿转着,像是在权衡,也像在思考那位小姑娘究竟想走到哪一步。
空气安静了数秒,像骤然停顿的弦。
“可以。”
唐立德终于出声,语气低沉,却干脆利落,字字如铁。
他说这话时眼神是稳的,语气是不容质疑的,像是一个早就习惯于一锤定音的决策者,哪怕前一秒还在观望,下一秒也能立刻下注。
允诗阅看着他,唇角缓缓扬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那笑意不张扬,却像她早已算准他会答应这一局。
她停了一秒,声音微微一转,却依旧温柔坚定:“还有一件事。”
允诗阅放缓了语调,眼神却依旧坚定,仿佛蓄势待发的下一个请求早已等在心口。
“还有一件事……”
她顿了顿,像是有意吊起对方的注意力,然后语速轻柔却毫不犹豫地抛出那句:
“我想借您的——法事乐队。”
唐立德原本扶着咖啡杯的手指一僵,眉心微皱,眼底短暂失焦。
“啊?”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嗓音里夹杂着从未有过的错愕和迟疑。
一旁的李经理简直没忍住,嘴角猛地抽了抽,像听了个冷笑话,又怕自己笑得太大声。
她稳得如松,唇角扬起一抹更深的笑意,那眼神有光,是敢在绝境中翻盘的锋芒。
“我知道听起来荒唐,”她轻声道,语气不紧不慢,却句句有力,“但正因为荒唐,才有可能出奇制胜。”
唐立德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她。他的眼神像刀锋,却不是质疑,而是一种好奇——一种只在他发现新型商业模型或突破创意边界时才会出现的神色。
允诗阅继续,不等他们回神:“他们收到律师信,会以为我们还在用原有编排,精力都投入在解析我们旧战术。可我要做的是——彻底打乱他们的预期。”
“我要用完全不同的东西上场:融合传统乐器,用属于南派的音乐,打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主题。”
她轻轻吐出五个字,
“生命的敬畏。”
唐立德静静看着她,眼神不再是初见时那种上位者的审视,而像是在凝视一颗不按常理生长的种子——荒诞,却有趣。
他的手指轻轻在杯壁上敲了两下,那动作像是某种无声的判断结束。
许久,他终于笑了。
那是一种难得的、像是多年未见过新鲜玩意才会露出的笑。嘴角带着一点隐隐上扬的弧度,眼里却藏着一整片波澜未明的深水。
“年轻人,胆子不小。”他抿了一口咖啡,语气一如既往沉稳,但这次多了一层掩不住的兴趣。
“法事乐队?”他挑了下眉,像是在品味这几个字,“你知道他们平时只在什幺场合出现吧?”
“我知道。”允诗阅看着他,眼神清澈却带着锋,“所以我才要借。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充满象征性与仪式感。”
唐立德没再追问。他显然已经明白她脑中在构建什幺。作为一个摸爬滚打大半生的殡葬业大亨,他太懂得什幺叫“仪式”、“惊诧”与“情绪冲击力”了。
他再次轻点杯沿,仿佛是一个无形的句点,然后看向李经理:“老李,我让秘书安排一下,到时候让她和你对接时间。”
允诗阅闻言,眼眸微亮,却没有露出过多表情,只是轻轻颔首,一如她方才那整套提案一样,从始至终都干净利落、知所进退。
唐立德喝下最后一口咖啡,语气缓缓,却意味十足:“我就看看,你这个‘生命的敬畏’,能做到什幺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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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西餐厅厚重的大门,外头的阳光刺眼而热烈。
午后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冲破她在冷气间维持的镇定。允诗阅像忽然松了气的琴弦,整个人一下子软下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了出去。
“哎哟——”
李经理眼疾手快,迅速扶住她,手掌压在她手臂上,还能感觉到那层细汗的温度。
“别吓我,小允!”他一边稳住她,一边轻声笑道,语气里透出一种长辈才有的心疼与赞叹,“你刚刚那番话,不可思议啊!”
允诗阅轻喘着,面颊泛着潮红,她故作镇定地回了句:“我全程都在冒冷汗……我真的好紧张。”
李经理感慨地看着她,“卫临要知道你今天干了什幺,可能明天就要捧着戒指去学校门口下跪了。”
允诗阅被他说得脸颊一烫,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您别乱说,我们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啦…”
她声音还带着点轻颤,不是紧张,是那种过完一场心跳飙升的大戏后的反应——像刚结束一场高空跳伞,还没彻底落地。
李经理没有再多说,只是笑着为她拉开车门,那一刻,像是在为某种新的阶段,拉开了安静的帘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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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江大校门口缓缓停下。
正值上课铃刚响,校园里人流穿梭。允诗阅抱着电脑,从车上小心下车,脚步迅速却不显慌乱。她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套装裙,在人群中分外醒目,气质干练得几乎不像个大学生,引得几个擦肩而过的同学频频回头。
她小跑着穿过教学楼前的林荫道,裙摆在腿边划出利落的弧线。午后的风将她额前几缕细碎发丝吹起,她下意识地别到耳后,动作干净利索。
坐回教室的瞬间,允诗阅仍喘着气。
“诗阅,你今天这身……”
雯雯眼睛都快瞪圆了,像第一次看见她似的,“好正经!一进门我还以为新来的女老师。”
允诗阅笑着摇头,把电脑放在桌上,一边整理呼吸一边低声应道:“别说了…这裙子跑起来真的很费劲,还有这高跟鞋,我腿都要废了。”
章语茜从她的另一侧探过身来,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眼神又急又亮:“快说,见到了吗?成了吗?”
允诗阅点点头,动作很轻,但那一瞬间眼里掠过的光,像长夜之后微微泛白的天色。
“成了一半。”她声音不高,却沉着有力,“起码,能先保住作品不被抄走。”
她没有详细解释太多,语气也不见张扬。可章语茜却开心地点了点头,仿佛是来自对闺蜜的能力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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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刚响,教学楼里传出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与笑语。
允诗阅正准备回宿舍换下这身套装,手机却响了——卫临的来电。
“我到你校门口了。”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透着她熟悉的急切。
允诗阅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来不及脱下这身“盔甲”,只能顶着全场注目的目光快步走向门口。
阳光正烈,她手臂夹着电脑,脚步稳而急,一身深蓝色修身西装裙在午后的光里勾勒出干净而利落的轮廓。
远远地,卫临就看见了她。
那一瞬,他下意识地坐直了些,原本慵懒靠在椅背上的姿势悄然收起。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是的,紧紧地。
那身平日只在职场剧里见过的正式穿着,此刻却穿在她身上,又严肃又漂亮。
她快步跑来,额头有些微微发汗,脸颊泛红,像是刚刚从什幺重要场合抽身而出。她拉开副驾坐进来,一边扇风一边问:“你怎幺这幺早来?”
卫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还黏在她身上没收回来。
允诗阅察觉到他的沉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什幺吗?”
“不是。”
他声音低低的,像压着什幺情绪,目光却悄悄移回前方。他转动车钥匙,发动引擎时,还像没从刚才那一幕里走出来,“我只是……从来没见你穿得这幺正式。”
“很奇怪吗?”允诗阅略带迟疑地问。
“不是奇怪……”他像在思索词语,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收,嘴角抿起一条柔和却矜持的线,“是……很好看。”
那句“很好看”,轻得像是怕惊动她,又像怕自己说重了。
允诗阅的耳根悄悄泛红了,望向车窗外,唇角也悄悄扬起一个角度,什幺都没说,但整个车厢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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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允诗阅将与唐立德会面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卫临讲述。她说得认真,从如何提出需求,到对方每一个细节反应,全都一一还原。她甚至提到了自己最初的紧张与唐老板的神色变化,却只字未提自己当时额头上沁出的细汗。
当她讲到那句“我还提出想借用他的法事乐队”时,卫临明显愣了一下。
他整个人怔在原地,全程听得目瞪口呆,神情从惊讶到错愕,再到彻底哭笑不得。
“你……你怎幺那幺胆大?”他盯着她,语气里掺着几分震惊,“直接跑去和老唐讲条件?”
允诗阅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老唐?”
卫临看她的反应像只呆鹅,忍不住笑了出来,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小时候是邻居家哥哥带我去跳舞的?”
允诗阅点头,隐约觉得那段陈年回忆此刻忽然有了更清晰的落点:“你说的是……那个哥哥?”
“嗯,就是唐立德的儿子,小唐。他爸为了小唐投资的Ninjutsu。”卫临淡淡一笑,语气却透着某种遥远的温柔,“但是他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回去继承家业了,现在常年在国外负责福地那边的投资。”
允诗阅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一瞬间变得恍惚,语调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那……他爸为什幺还留着Ninjutsu?”
卫临望着碗里升腾的热气,眼神静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因为小唐开给老唐的条件。他回去继承家业,我帮他撑着舞团,舞团是我和他的共同梦想。也是老唐愿意继续营运Ninjutsu的理由。”
允诗阅嘴角弯了弯,心口某处像被轻轻触了一下。
“你竟然和他有这种渊源?!”允诗阅听完,整个人都有些炸毛似的瞪着他,语气里透着不可置信,“还害我担惊受怕了好久!”
她嘟起嘴,语气娇嗔得像是撒气的小猫,尾音拖得长长的,又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委屈:“早知道你直接和他说就好了啦!我根本不用那幺紧张。”
卫临听她这语气,嘴角不由得一扬,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缓缓摩挲。他低低一笑,嗓音带着点宠溺的懒意:“那怎幺行?这种事当然得你来讲啊。”
他顿了顿,眼角带着点调皮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你的计划,你出面才有分量。而且……也让老爷子知道,我找了个聪明到让人羡慕的女朋友。”
允诗阅原本还想再埋怨两句,听到这句,脸颊一下烧了起来。她低下头没再说话,唇角却悄悄翘了起来,心里软得像被春风拂过。
卫临缓缓收起笑意,那双眼里却一点一点变得沉静而炽热。他看着允诗阅,像在用目光一寸寸描摹她眼中不动声色的坚定。
“诗阅。”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没了调侃,只剩最纯粹的认真与情意,“你的创意,是你独有的。你这幺优秀,应该被更多人看见。”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下,像是怕太快,说不出那份重量。然后,他才一点一点地补上那句压在喉间最久的话:“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有你,真好。”
他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某种不可动摇的坚定。
允诗阅望着他,轻轻点头,眼角泛起些微亮光。那一刻,她心头浮起的,不是甜言蜜语的欢愉,而是一种被深深看见、被全然信任的温柔踏实。
“不过——”卫临忽然出声,语气轻飘飘地拉长,像是要转个弯,“你那个‘法事乐队’的想法,我到现在还没完全联想到。”
他眼角带着笑,语调半是认真半是打趣:“所以,我们是要跳‘破地狱’还是‘金刚舞’?”他说着,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你也太会出奇制胜了。”
她挑了挑眉,小声笑道:“我这是文化融合,让大家看到‘唢呐’、‘铜锣’、‘丝弦’这些乐器也可以很潮流。”
卫临偏头看着她,眼神忽地柔下来。他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一点,像落在桌边的温热水珠:“你的想法,我陪你一起试。”
他顿了顿,低低地补了一句,目光没离开她:“为了舞团,也为了我们。”
允诗阅听着这句话,笑了,那笑容里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也有一种被看见的骄傲与安心。
晚餐结束,卫临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望向她,语气像是随口一说:“今晚小杰有Breaking的公开课,其他人都不回来。”
他停了下,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瞬间藏不住的期盼便浮了出来:“要不要去隔壁监控室看看?我们以前排练的视频应该都还在,说不定……能给你一点灵感。”
允诗阅正拧着杯盖的手顿了顿,眼睛在灯光下泛起一层亮意。
她擡头看着他,没多犹豫就点了点头,语气轻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