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卫临的公寓,夜色已深,清吧的喧嚣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维度。空气静得像刚落下尘埃,疲惫却像潮水般漫上来,沿着肌肉、骨骼与情绪的缝隙,一寸寸地将人吞没。
允诗阅和卫临先后去浴室冲洗,却无论是热水还是香氛,都洗不净身上的酸涩与心头未散的郁结。
卫临走出浴室时,允诗阅已经躺在床上,头发早已吹干,顺滑地披在枕头边缘。她闭着眼,身上带着淡淡的橙花沐浴香,空气里浮着一层让人安下心的温度。
他没出声,径直走向床边,掀开被子,把她抱进怀里。他将脸埋进她的肩颈间,像个无声寻求慰藉的孩子,只贪恋她身上那份让他放松、让他不再做梦也能呼吸的气息。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颤抖和紧绷,像是一整天强撑着的骨架,终于在她怀里失去了支点。她伸出手,缓慢地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动作像海浪轻拍沙岸,反复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耐心。她没出声,只是静静地贴着他,用自己安稳的体温与缓和的呼吸,做他最后一道防线。许久之后,卫临的气息终于平缓下来,那压在她肩上的重量也逐渐沉下来,不再挣扎,只剩倦意沉沉地伏着。
她知道,他终于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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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曦光初照,天色还带着一点未褪尽的灰蓝,卫临已驱车将允诗阅送回江大。校园里草叶上挂着未干的露珠,空气里是青草与泥土交融的气息,宁静而鲜活,仿佛要将昨夜的阴翳一寸寸推散。
“临……”允诗阅手搭上副驾的门把,却忽然转过身,“你今天放学来接我吧。”她看着他,眼神认真,“我想和你一起回舞团。”
卫临望着她,眼神轻轻一动,嘴角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那笑里有种刚卸下负重的安宁,也有种对她言出必行的本能信任。他轻声道:“好,我一下课就来接你吃饭。”
回到课室,窗外的光明透进来,照亮熟悉的课桌与白墙,却无法照进她心头那一处尚未散去的沉闷。
刚坐下,雯雯就探过来,声音低低的:“小姜说小杰昨晚喝太醉了,今天请假在家照顾他。”
章语茜也坐在一旁,眉头紧蹙,语气带着明显的忧虑:“均博昨天晚上也睡不着,一晚上都在担心总决赛,怕Beast完全根据他们的编舞来打,那可就糟了。”
允诗阅没有接话,指尖缓慢地拨弄着桌上的圆珠笔,眼神落在窗边某处,像在看什幺,又像什幺都没看。
片刻之后,她开口,声音低而清晰,仿佛在和空气对话,又像在对命运立下誓言: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卫临的。”
顿了顿,她眸光一沉:
“我会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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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课,对允诗阅而言,只剩下背景音。
她把电脑摊开在课桌上,手指飞快敲击键盘,屏幕上的文字像列车一样滑过,构建出一份结构清晰、重心精准的舞团企划案——既为防止再有人突然离团,也是在提前布阵,对抗那只手握生杀大权的资本之手。
她的眼神一直很沉,几乎没眨过几次。阳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上,那双打字的手却像机器一样稳。
章语茜偷偷看了她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小声问:“你今天从第一节课就没停过,是已经想到办法了吗?”
允诗阅没有转头,视线始终黏在屏幕上的策略分析。
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虽然疲惫,却透出近乎倔强的冷静: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行。”
顿了顿,她指尖又敲下一行标题,嗓音更低也更坚定:
“但总得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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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食堂人声鼎沸。
允诗阅只是拿了一个面包和一杯黑咖啡,靠在图书馆旁的长椅边,几口解决完,随即又低头打开电脑。阳光穿过落地窗落下斑驳光影,她像是置身一座即将出征的临时指挥所,眉眼却始终冷静。
放学铃一响,她便背着双肩包、抱着电脑,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今天的允诗阅,妆容淡雅、步伐坚定,一身最简单的衬衫,却仿佛披着盔甲。
章语茜早早就来了。她没多说什幺,只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两人并肩站在校门口,面朝落日,风轻轻吹动她们的裙角。
她们的目光,一起望向远方。
很快,卫临的车缓缓驶来,在校门口稳稳停下。
车窗降下,他探出头来,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眼神温柔而沉静:“你们等很久了吗?”
“没有啦。”允诗阅笑着摇头,语气轻快自然。她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章语茜随后上了后座。
车子启动,窗外是热气尚存的初秋街景,阳光仍未完全斜下,透过树影在地面投出斑驳光点。车内安静了片刻,卫临才侧头问:“我们先去吃晚饭,再回舞团,好不好?”
“好。”允诗阅轻声应下。
他们去了舞团附近一家熟悉的火锅店,均博也赶了过来。热气从锅里翻腾而上,氤氲着红汤与辣香,仿佛想把桌边那些焦虑与疲惫一并吞没。
“卫神,诗阅今天为了舞团,写了一整天的策划案。”章语茜一边熟练地涮着牛肉,一边笑着开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佩服。
卫临听得一愣,下意识看向允诗阅,眼里多了几分心疼:“你忙了一整天啊?都没好好听课?”
允诗阅只是笑了笑,眼神明亮而笃定:“OK啦,我能兼顾。”
她没解释太多,眉眼间却笃定如常。那一瞬间,卫临的眼神也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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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四人一起回到舞团。
舞室的灯已亮着,玻璃墙后,一群男生围坐一圈,面前摊着纸张与笔记本,气氛依旧凝重。
他们正低声讨论着什幺,有人用手比划动作,有人低头飞快地画着编排草图,偶尔也传来几句焦躁的抱怨。窗外夜色已沉,但舞室内的光却亮得近乎冷冽,照出每张脸上的疲惫与焦虑。
均博一进门就加入了他们的讨论,章语茜也跟了过去,小姜坐在旁边,偶尔搭几句建议,但她们毕竟不是专业舞者,能帮上的不多。
卫临坐在最中心,眉头紧锁,神情比任何人都沉。
而允诗阅没有走向那团混乱的讨论。她抱着电脑,从门口静静地扫了一眼,便径直绕过众人,朝经理办公室走去。
她的脚步轻,却坚定,每一步都像在踏进她为舞团预设的命运轨迹。
走到门前,她擡手,敲了敲门板,声音清脆而克制:“李经理,我做了个策划,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可以吗?”
李经理原本正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脸上写满疲惫与焦灼。画面里是Beast舞团一场又一场的比赛剪辑,镜头不断切换,节奏凌厉,似乎每一帧都在提醒他这场对决的艰难。他的指节抵在下巴边,眼神凝重,眉宇间堆满了无解的压力。
直到那道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他猛地回头,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允诗阅。原本沉郁的神情微微一震,眼中隐约浮现一抹难得的光亮。他赶紧将椅子拉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语气带着一点急切和倦意交织的松动:“小允,快进来。聊聊吧,我真是快被这堆片段逼疯了,Beast这群人……越看越焦虑。”
允诗阅抱着电脑走入,身影轻盈却沉稳。她在他对面坐下,将电脑放在桌上,略一点头:“我这两天做了个策划方案,想和您汇报一下。也许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打开电脑,手指划过触控板,屏幕亮起,一份精心排版的企划书出现在两人眼前。李经理本来还倚靠在椅背上,一眼瞥过第一行标题,身体便自然前倾了一点。屏幕的白光映在他脸上,目光逐行扫过,神色渐渐变得专注。
允诗阅声音不疾不徐,逻辑清晰地讲述着她的想法。从现有成员结构的漏洞讲到团队凝聚力,再谈到股份激励的可能模式,甚至将舞团未来与商业合作的关系一并规划进去。
李经理原本只是皱眉静听,但当她话语推进到核心部分,他的表情悄然变化。眉头缓缓舒展,原本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甚至连原本搭在桌上的手也微微握紧了些。
等允诗阅将整份企划讲完,李经理沉默了几秒,像是消化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系统性方案。
然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眼中难得浮现一丝亮色。
“你真的……挺了不起的。”他低声道,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层由衷的欣赏,“思路很清晰,方向也准,而且……你是真的在用心替这个舞团想。”
他顿了顿,嘴角微扬,像是被重新点燃了某种工作里的热情:“小允,我觉得你该去见一下大老板,亲自和他说一说这个策划。”他说着,看向她的眼神认真了几分,“你愿意我帮你安排见面吗?”
听到“见大老板”这四个字,允诗阅的眼神轻微一动,眸光里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迟疑。
那并不只是单纯的紧张——而是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真正掌握话语权的资本掌舵者,一个她从未接触过、却左右着整个舞团命运的人。
她垂下眼,缓缓深吸一口气,掌心在膝盖上轻轻握紧。
目光穿过办公室的玻璃墙,落在舞池中央的卫临身上。此刻的他正沉默地坐在圈中,眉头紧锁,神色疲惫。四周的讨论声似乎都进不去他耳中,那道挺拔的背影,竟隐隐透着一点孤单。
允诗阅望着他,唇角慢慢收紧。
为他,也为整个舞团——她必须试一试。
“好。”她轻声回应,却无比坚定。短短一个字,像是缓缓按下了一个关键的启动键,声音虽不高,却透出一股近乎倔强的力量,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