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莱昂向她求婚时,薇拉只沉思了几秒,便点头答应。
莱昂比她年长四岁。成熟,英俊,谈吐自如,才华横溢。
当他站在物理学课的讲台上,学生们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工作之外的他待人亲切随和,在厨房里也得心应手,他做的肉酱意面好吃得让薇拉惊叹。
他几乎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丈夫。
然而真正打动薇拉的,是他对她的认可。
在东德,科研人员的研究始终被苏联的高墙严密圈住,涉及战略武器的核化学领域更是敏感区。
薇拉专攻铀浓缩与核弹级材料的制备,被东德科学院寄予厚望。
父亲极力反对她走钢索,劝她留在大学里任教,安分守己;但莱昂鼓励她继续前行,让薇拉心底生出一种久违的力量感。
他理解她的志向。
她告诉自己,莱昂就是最好的选择。
国家为新婚夫妻优先分配住房。
搬家那天,晴空万里。初秋的阳光浅淡而明亮,洒在新公寓洁白的墙面上,映出柔和的光晕。窗户半开着,清爽的风扑面而来。
薇拉把砖块般厚重的书籍一本本摆进书柜,偶尔回头冲丈夫微笑;莱昂则把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
傍晚,他煮了一锅豌豆浓汤,香气弥漫在客厅里。他们手捧热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播放的热门警匪剧。
"亲爱的,以后家务交给我来做。”莱昂说。
薇拉倚着他宽阔的肩膀,心口起伏。
一种近乎奢侈的幸福感将她包围。
尽管柏林墙内的世界秩序紧绷,冷战的阴云依然笼罩在城市上空,但她终于拥有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薇拉走到窗前,轻轻触摸雾气朦胧的玻璃,指尖随意划出两道弧线,像是飞向未来的翅膀。
“我们总算有自己的家了。”
两人相拥而吻。
……
薇拉下班回来,看见丈夫的车停在门外,不由心里一紧。
今天不是说好要开会吗?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他穿着黑色西装,语气冷冽,像审犯人般质问莱昂:“你到底知道多少?”
莱昂缓缓摇头,垂眸,沉默得像被钉在椅子上的标本。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
火气腾地窜上来,薇拉冷笑道:“哟,出什幺事了,值得‘史塔西’(秘密警察)亲自跑一趟我家?”
陌生男人回过头,眼神像利刃般落在她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夫人,您的邻居穆勒一家逃去西德了。您对此有什幺看法?”
薇拉顿时哑口无言。寒意从脚底蔓延到肩颈。
穆勒?那个老实本分的供水厂主任?一声不吭地逃跑了?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穆勒是什幺时候?他和你们说过什幺?"
“莱昂教授。”陌生男人步步紧逼,“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莱昂瞥了妻子一眼,皱眉,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同志,我已经重复很多遍了——我什幺也不知道!”
“哦?”男人停在莱昂面前,弯下腰,贴近他的耳朵,“你应该不希望美丽的妻子陪你坐牢吧,莱昂教授?”
薇拉的手心沁出冷汗,呼吸也变得沉重。
她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像空气被收紧,像脚下的地板在倾斜。
她想将他撵出去,却被无形的力量定住双脚,动弹不得。
“同志,昨晚是我先到家的。我丈夫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压根没和穆勒打过交道。"
陌生男人冷哼一声:“您最好真的清楚局势……我衷心祝您研究顺利。别被背景不纯的人拖累呀,夫人。”
被冒犯的怒意与紧张的情绪交织。薇拉的嘴角微微抽搐:“呵,史塔西站在我家客厅里,这局势还不够明显吗?”
男人直白的目光在薇拉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收回猎鹰的利爪,大步离开。
屋内的气氛慢慢回归正常。莱昂疲惫地望着天花板,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掏空。
薇拉揉了揉太阳穴,走上前搂住丈夫。
莱昂却冷不丁开口问:“你将来会不会选择离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