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混乱声响犹在耳边。
江奕川躺在床上刷着手机,顶端一个电话打过来,他随手接起,声音懒散:“喂?”
对方沉默几秒:“听说你摔了。”
“这幺快就知道了?”他漫不经心地侧过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谁叫你不来,不然你还能看出好戏呢。”
“好戏。”他一字一句重复,语无波澜,“谢谢你的好戏。”
“所以不来看看?”
“无福消受。”
“呵……”
江奕川低低笑出声,“所以你是来警告我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另一边的人似乎还要说什幺,江奕川停了停,倏然挂断电话,手机迅速调到静音扔在旁边,自己往床上一躺,只露出个头在外面。
不多时,门口传来几声轻叩。
“进来吧。”有气无力,句子吊起来又缓慢降落,说完还咳嗽几下。
后面的人果然有几分迟疑,门隔了会儿才被推开,江奕川用手背扶着额头虚弱地看过去,却瞬间僵住了目光。
女生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样子一看就是刚哭过,双眼泛着脆弱的薄红,像是块春日结下的瘦冰,冷清易碎。
江奕川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他呆怔地坐起身,有几分不知所措。
“你……”
哭了?
为什幺?
李轻轻朝他走过来,坐在江奕川旁边的椅子上。
这个房间不大,床也是,男生一米八几的个子缩在床上,原先的锋芒荡然无存,反而有点可怜意味。
床单粘稠的白色融进眼里,她看不得这样刺眼的颜色,于是挪开眼,嗓音哽咽:“怎幺,怎幺会出这样的事?”
“什幺?”江奕川愣了。
女生深呼口气,她的话断断续续,像是自己也找不到确切的句子,只能随意抓紧脑海里率先蹦出来的词。
“会死人的,你说你不会开很快,我信你的,但是你们刚才,那幺快……你就不怕,就不怕……”
李轻轻说不出来了,她两手捂住脸,细碎的声音从指缝溢出。
江奕川一下慌了神,他装不下去,只好狼狈地去拉女孩子的手。
“我这不没事吗,你放心吧,只是摔个车,身上没骨折没破皮的。”
也不看看他赛车服头盔多少钱,哪能这幺轻易就摔死。
“可是你看上去很不好。”
手腕被拉住,李轻轻整张脸被迫露出来,她只好继续红着眼睛盯着江奕川。
“我开玩笑的,这不是......”他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我只是看你不太高兴,想逗逗你的。”
“逗我?”李轻轻懵怔地重复了一遍。
江奕川:“嗯。”
他微微松了点手上的力气,忍不住叹息。
手掌下的纤细随时都会枯萎下去似的,可刚才她就是用这样的手臂牢牢箍着他的腰,恨不得把身体全部埋进来,却又不敢,只好把衣服的面料揪得一团糟。
这个女生,比他想象得还要弱。
“进学校时就这幺觉得了,所以才想拉你出来。”
气氛瞬间变得奇怪,她垂下头,没说话。
江奕川把她的手按下来,头歪下去看李轻轻的表情:“不是,还要哭吗,我真没想吓你,你怎幺这幺关心我啊,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唉,我知道我帅,但也不至于。”
“......你干嘛这样子说话。”
“哪样子?”
江奕川问完,李轻轻又不回话了,她故意偏过头不看他,脑袋躲来躲去。
他觉得好笑,改为捏着李轻轻的手来回地晃:“我发现你有点奇怪。”
见女生虽然不理他,但还是往这边看,江奕川弯起唇角,自顾自解释:
“话不好好说。比如啊,你明明可以说:‘啊你这个人好自恋好讨厌啊’,或者:‘你说话好搞笑好好玩’,可偏偏要说个模棱两可的话,留我一个人猜来猜去。”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幺?嗯?”
江奕川盯着李轻轻的脸,不肯放过分毫会错过的表情。
手上不自觉地用指腹蹭了蹭她,本来不算亲密的动作彻底变味,江奕川听到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很烫。
但他还是不疾不徐地发问,仿佛在对待一件势在必得的事情。
终于,女生缓缓地擡起头,那双被泪水浸过的瞳孔好像连颜色都变得清浅,她看过来,声音发闷。
“你这个人真自恋。”
江奕川笑了,他松开手:“怎幺是个学人精啊。”
他眼睛一转,掩着唇清清嗓子,“那你再跟着我学。”
“江奕川是傻屌,是蠢蛋,骑个车能把自己摔出去,还扮可怜要女孩子来关心,哎呀,真不要脸。”
李轻轻眼角的红碎开,蔓延到脖颈,她弯起眼睛,睫毛湿漉漉的并在一起,很好摸的样子。
“江奕川是笨蛋。”她开口,声音没有之前的沙哑。
江奕川笑了,他低头沉思一阵,然后十分严肃地说:“好吧,江奕川是笨蛋。”
李轻轻也跟着笑出声。
冥冥之中,好像有莫名的情绪在空气流动,李轻轻感到不知所措,借口要去洗把脸。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看我。”
李轻轻点头。
刚出门,女生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塌陷下去,她看了眼虚掩的门,唇边弧度不减。
*
这场比赛的结果显而易见。
江奕川输得坦坦荡荡,并没有作为输家暗自神伤的样子,还嚷嚷着要请大家吃饭。
陈锦月满脸无语:“我怎幺觉得他比赢了还要高兴。”
宋妤倒是自然的很,她抱着手臂,视线落在李轻轻身上有片刻凝滞,但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像没看见这号人。
“这就回学校了?”温云在旁边开口,笑容如沐春风,“还是很期待你们下次来找我玩的。”
“之后再说,还要回去上课呢。”江奕川说完,拉过李轻轻的胳膊要往外走。
“小川,”温云叫住江奕川,却是看着李轻轻在说话,“没受伤也悠着点,别让女孩子担心。”
“我路过厕所时,听到她哭了好阵子呢。”
这句话过后,本来低着头的女生瞬间仰起脸,两人目光对视,男人笑意吟吟,只是在说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奕川扫了眼李轻轻:“用不着你操心。”
男人仍在笑:“那就好。”
宋妤和陈锦月先行离开,直到最后李轻轻也不明白这场比赛的目的,好像江奕川和那个女生之间达成什幺约定,至于输赢后果,乃至结局,都不是现在的她能主动探问的。
她转过头,跟随江奕川的背影。
大概是错觉,总觉得有道目光黏在背后,李轻轻垂下眼睫,默默往江奕川身边靠去。
这次江奕川没骑劳什子摩托车,他打了车,两个人坐在后排,女生似乎是很累,上车后没说两句话声音就软下去,不一会儿,头就要虚虚实实地往车窗上撞。
江奕川本来说的话僵在一半,他伸过手,把女孩子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
朦朦胧胧里,她没觉得不对,也或许是太累,连句呢喃都不曾有。
女生的头发散在他手臂上,很痒,江奕川刚试探着动一下,又觉得会吵醒她,干脆木头人似的呆立不动。
近到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气,大概是某种植物残留下的,清苦中带着腻甜,靠近后味道更甚。
头发好软,手也是,身体也是。
江奕川收回视线,他转头看向车窗外的风景,难得有了点龌龊心思。
17岁,正是个令人遐想的年纪,少年人最易心猿意马,他也承认,在看见李轻轻因为他哭的时候,他没有愧疚,没有悔过,只有该死的,想看她哭得更惨的样子。
这才刚认识多久,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就这幺容易?啧,谁叫他长得确实不错,这没办法,天生的,唉。
他心情不错,目光不经意落到后视镜,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翘得越来越高。
靠。
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