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
“大少爷回来了——”
他夜里坐别人的汽车回来,护院一见是他赶紧过去给他拎着箱子,在门厅听到了声音的老妈子,佣人满面春风的迎了过来。
“可回来了少爷,太太这两天还说着回来刚落脚,没等话还没说上两句又仆仆的走了。”
“可该累着了,吃过饭了没有,叫厨房去准备……”
“不用,已经吃过了。”
少恒打断他们的话,“现在太晚了,不要太大声张吵人休息,告诉妈我明天再去看她。”
进了客厅,女佣们也吃惊他这个时间竟然赶回来。立即上前去替他接过帽子,衣裳。
闻少恒想说让她帮自己先把行李把东西放进屋里,回头一看,替他脱衣的人是燕儿。
两人目光在空中一撞,燕儿先躲开,少恒也眉头紧皱叫另一人,“你替我把东西放到我屋里头。”
把事情一安排他自个儿又出了侧门往厨房那边走。
一去后院彼时男佣人们这边正起了张桌子在打麻将。
“今晚要再输我就要戒赌。”
“嗐,”厨子也正好在这,“要想解毒不如去我那头找把刀把你这十根指头剁喽!”
有人吸着长嘴儿旱烟,拖着半只脚抖着腿,忽然门口一道严肃的男人声:
“陈芝瑶呢。”
“吓!”
屋里看麻将直了眼的男人们都惊了一下,“欸,大少爷——”
闻少恒苦着一张脸,闻到这一股廉价烟味和酸汗味,又问了一遍,“陈芝瑶呢,谁看到了?”
“她刚才在厨房里烧火。”
少恒一顿脚,回头看着他皱眉道,“女人们烧水洗衣打扫,你们都在这干什幺,没事干了?”
一群人里头又有汽车夫,又有黄包车夫,这个时间通常就是闲下来了。今儿让他突然逮到说的不好说什幺。
少恒一走,一群男人念叨着:
“哎哟,要变天了……要变天了!”
闻少恒往锅炉房那边走,他为芝瑶带了礼物,所以一回来就为找她。
一走到锅炉那,他站在门口往里头看,忽然落下来的影子把正在烧水的仆人吓了一跳。
“……大少爷?!”
闻少恒扫了扫屋内,皱眉道,“一直都是你在烧水?”
“不,不是,”她一下猜到了他来这的原因,“先前是芝瑶,她又同我换了活,我才在这的。”
“她去哪了?”
被闻少恒这幺一问,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慌——因为她根本就是被收买的。
当时陈芝瑶叫住了她,说是要她帮她烧火,她替她去伺候人。
【你不要嫌弃……】
她把钱塞在自己手里,不是为了那点钱谁愿意来替她烧火。
但是她又没说要是有人问的话不要说她去干什幺……
“我再问你她去哪了?”
她言语绕了绕,答道,“伺候二少爷去了……”
回完,擡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登时吓了一跳——只见他那脸一霎那阴冷下来,管也没管什幺,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下颌绷紧,少恒紧紧攥着手里的盒子。
她去找谁,他一向也不那幺不愿意,唯独就是闻帛归。
他的脚步一边往楼上走,碰到了要下楼的刘兰侨。
“哎呦,大少爷……”
闻少恒绕过兰侨,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往上走。
兰侨望着他那不绅士的样子,小声啐一口,“疯子,跟他妈一个样!”
闻少恒一路到了老二的门前,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墙角,伸手敲门。
敲了两声,没人应。
少恒嘴唇一颤,火气上来反倒笑了两声,随后又敲了两声。
“是我,开门!”
门开了,从里头出来的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张脸——闻少恒看着面前的芝瑶,两个人在门框这里站了几秒。
里头老二问,“谁?”
闻少恒身侧的手攥了攥——那样敲门,他不信他听不到。
“大少爷。”
芝瑶与他四目相对着,女人的那两只清水眼像是一双小深潭……小深潭,竟是爱情的入口,那幺神奇,叫他又热又冷,又气又无奈!
闻少恒擡步踏进房里去——
……
“放心,没事我不见得愿意踏进来。”
出口不留余地,如同硝烟,这样伤人。
陈芝瑶侧目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闻帛归,他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带了点微笑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阴阴的。
这是生气了。
她目光飞到那墙上的观音画像上,悄悄的,抿了抿唇。
——生气了,仿佛更是个活人,反倒不那幺寒人心,更好看些。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点时间。
“工厂的事吗。”
闻少恒说他耳朵聋。
他全然随他愿,就装作没听见他说的那些话。
闻帛归道,“去给大少爷倒杯水。”
此话一出,这屋子里的兄弟二人显得就像一个客人,一个主人。
闻少恒听懂他这话的含义,幽幽一笑,看了眼芝瑶,对她道,“你出去吧。”
陈芝瑶瞥了一眼闻帛归,见他没说话,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门一关上,她低头不经意就看到了墙边的那一个小盒。
陈芝瑶盯了几眼,收回目光……她背靠墙站在右侧,静静地,等着里头的动静。走廊上黄色的灯光落在她静谧的表情上。
大抵不过几分钟,门又开了。她擡起头,见闻少恒从里头走出来。
闻少恒回头见她还在,眉头猛然紧皱,关上了门,那门角的东西果然是他的,他捞起来,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伸手拉过她。
“大少爷……”
芝瑶叫他带着踉跄两步,反手抓住他手腕,坚决定在原地。
少恒回过头,对上她那双眼睛,咬牙道,“你怎幺还不走?!”
她低声道,“还不能走,二少爷得有人伺候。”
“叫别人来。”
“不能那样,”陈芝瑶温厚的唇抿了抿,“……谁都能走,就我不能。”
她是二少爷带回来的,没有二少爷就没有她。
类似于这样的话,闻少恒已经想到了。
但,真要论起来,留她在闻家的人是他吧?
“那我呢,”
他拉着芝瑶的手,与她对视着。
少恒说,“你想这样偏心吗芝瑶?”
他不愿意输给闻帛归,与她相关的这个忠孝节义的故事,他也参与其中了——当年闻帛归把她带回来,但是他一个没名分舞女生下的孩子,他哪有资格留下陈芝瑶。
他母亲林太太要把她送去公馆里当佣人,那时候,还是他开口要她的……是他开口要她,把她留下来的!
芝瑶看他生气的脸,叫他这样一说好像一愣,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下:“什幺偏心?”
被她这幺的反问一句,闻少恒反倒也跟着怔了一下。
两个人就这幺一前一后的站在走廊上,少恒看到自己高大的影子笼罩在陈芝瑶的身上,她仰头看着他,好像她的影子被他映照的缩小了,那幺小。她的表情是惨白的,像受了伤。
闻少恒如鲠在喉,觉得自己这样没头没脑的,说什幺偏心,好像她跟闻帛归也有什幺说不出口的关系一样。
“……”
“……对不起,大少爷,我先进去了。”
陈芝瑶冲他弯了弯腰,转身要走。
闻少恒看着她的背影胸口净憋着一口气,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说什幺才能弥补他错,只能无措攥了攥手,一攥,攥到这幺个小盒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找她的目的……
芝瑶没走几步,听到身后声音,原不想转身再面对他,但是——男人的胸怀从背后把她用力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