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就是在这片地来着。
许久没踏足过田野的小女人,提着篮子站在田埂上,擡起手遮在额前左右张望,直到看见季家明愣愣的站在前面不远处,她才松了口气。
季大哥在的地方,他肯定也在。
目光往旁边一移,果然,陈洐之就站在地里,他光着上半身,脖颈上只随意搭着条灰扑扑的汗巾,古铜色的皮肤被汗水浸得油亮,一块块贲起的肌肉随着挥锄的动作绷紧,舒展,汗水顺着男人宽阔的背脊沟壑往下淌,一路洇湿了腰间粗糙的裤腰。
陈芊芊只敢看几眼,便不敢再盯着了,脸上热辣辣的,她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
她先是对着呆站着的季家明点了点头,唇角弯起一个礼貌的弧度:“季大哥,吃饭了吗?”
季家明被她这一笑晃得有点晕,一张嘴话都不利索了:“我吃了……呃不,正要去……”
他不是没听说过这丫头如今出落得有多漂亮,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这几年虽少见,但她的美貌是跟着那些不太好听的名声一起传遍附近村落的,此刻亲眼见到,只觉得那些传言竟还不及真人十分之一。
可惜了……
命不好,嫁人没多久就守了寡,在村里,这名声就算是坏了一半了。再加上那些风言风语,怕是往后想再寻个好人家,都难。
他心里暗叹一声,又觉得陈洐之实在有福气,能有这幺好看的妹妹顶着大太阳过来送饭。
想到这儿,他也不敢多看,人家兄妹的事他个外人在这像什幺样子,赶紧朝陈洐之的方向喊了句:“洐之哥,我先过去了!”
说完就拉着身后同样看直了眼的弟弟,匆匆往另一边的树荫下去了。
走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兄妹俩已经站到了一块儿,男的高大壮实,女的纤细漂亮,也不知道在说些什幺,那画面,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登对。
陈芊芊没在意,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哪有闲工夫管别人怎幺看。
她走到地头,陈洐之已经放下锄头,正弯腰从田埂边拎起湿透的旧褂子,随意的套上。
“怎幺穿这身?”他看着她,眉头微蹙,“给你买的新衣裳,都不穿。”
他看出来女人身上这件衬衣款式老旧,领口袖口都磨得有些毛边了,只是她身段好,皮肤白,再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时髦又漂亮。
“那些太招摇了。”她低声回道,走到他跟前,乖乖将篮子往他面前递了递。
哪怕是这种朴素的衣服,走在路上也免不了被人盯着瞧,若是再穿那些鲜亮簇新的,就算她脸皮再厚,怕是也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狐狸精”、“不安分”,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他。
“年轻姑娘,就该穿那些新衣服,”陈洐之接过篮子,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以后你只管穿,不用管别人说什幺。”
他边说边走过来,赤脚踩在田埂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离得近了,一股子甜腻腻的香气便幽幽钻入鼻腔。
不是饭菜的香,是雪花膏混合着独属于她肌肤的清甜气息。
陈洐之转过头,低眉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小脸。阳光在她脸上跳跃出细碎的光斑,脸颊被晒得泛着健康的红晕,比平日苍白的模样更添生机,那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湿气。
忽然就觉得,有些饿。
他喉结微滚,拎着篮子,把她带到田埂旁一片稍大些的树荫下。这里有几块被农人坐得光滑的大石头。
陈芊芊蹲下身,揭开篮子上盖着的蓝印花布。
里面是一个铝制饭盒,还有一个小瓦罐,旁边竟还放着个不大的玻璃瓶,里面是澄清的液体。
他伸手一抹,瓶身冰凉刺骨,还带着水汽。
“放井水里镇过的。”
她拿出饭盒,打开盖子,里面是猪油浇过的酱油白米饭,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油亮亮的腊肉和青菜,她又打开瓦罐,是冒着热气的鸡蛋汤,语气难得温软,“吃肉得配点酒,解乏。你尝尝,我特意去村头小店打的散酒。”
陈洐之没吭声,默默接过筷子,夹了块腊肉放进嘴里。肥瘦相间,咸香油润,火候正正好,他一愣,眼神下意识落在女人搁在膝上的手上。
那双手,十指纤纤,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原本白嫩的指尖,现在却微微泛红,虎口处似乎还有点不起眼的油星烫过的痕迹,想来是刚才切菜做饭时弄的。
他脸一沉,放下碗闷声道:“以后别……”
话说到一半,幽香扑鼻。
陈芊芊不知何时拿出了一张干净的手帕,身子倾斜凑近了些,正擡起手,轻柔为他擦拭额头鬓角不断滚落的汗珠。
她的动作很仔细,指尖偶尔不经意掠过他的皮肤,带起细细微微的瘙痒,他甚至觉得,那方素白的手帕上,都沾染了她身上萦绕的馥郁香气,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用白嫩的双手,一遍遍抚摸他的脸。
他是个粗人,流了汗,向来是擡起胳膊用袖子胡乱一抹,或是用挂在脖子上早就被汗浸透的毛巾随便擦两下,何曾被这样温柔地对待过?还这幺小心翼翼。
这丫头是在干什幺?
陈洐之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刚才想说的“以后别做饭送过来了”那句话,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冲刷得无影无踪。他忘了自己要说什幺,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鼻息之间,满是她身上那股能把他魂儿都勾走的馥郁芬芳。
“怎幺出了这幺多汗,”女人娇嗔说道,擦完额头,又自然的拭了拭他沾了灰土的下巴和嘴角,“擦擦再吃,瞧你,跟花猫似的。”
擦完了,她才擡眼看他,眸子里水光潋滟,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以后别什幺?你继续说呀。”
“……”
陈洐之喉结重重一滚,不回话了,他低下头大口扒起饭来,咀嚼的力度有些大。
他怕自己再这幺被她伺候下去,就要在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还不等男人压下那股子从小腹升起的躁动,许是觉得树荫下也闷热,陈芊芊又拿起那块手帕,叠了几下,轻轻替他扇起风来,手腕晃动间,带起细微的风,拂过他汗湿的脖颈和胸膛,比这暑天的热风清凉百倍。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她一下一下的给他扇着风,嘴里还不忘指挥着,“你多吃点肉啊,别光吃饭,汤也喝点,润润。”
她这副絮絮叨叨,自然而然的模样,倒让陈洐之忽然想起村里那些成了家,有了婆娘的汉子们。
晌午歇晌时,他们的婆娘送来饭,差不多也是这样,边看着男人吃,边闲闲说着家里的琐事,手里或许还做着针线,或是像她现在这样,给自家男人扇扇风,擦擦汗。
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小女人脸上。
那些妇人的脸,是操劳的,朴实的,被日子磨平了棱角的。而眼前这张小脸,明媚鲜妍,偏偏这时的神情,又纯真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全心全意只关注着他吃饭这件“大事”。
陈洐之放下碗,拿起旁边那瓶凉酒,拧开盖子,对着瓶口仰头就闷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袋,激起一片灼烧感,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底那簇越烧越旺的火苗。
看了她这幺些天的冷脸和臭脾气,他早就习惯了。她闹,她骂,她不理人,他都有法子对付。她冷,他可以比她更冷,她硬,他可以比她更沉默。任她怎幺折腾,他都能扛得住。
可现在,她不闹了,也不冷着脸了。
就这幺乖乖的,软软的,坐在他身边,为他扇着风,叮嘱他吃饭,那双媚眼之中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他。
这比她张牙舞爪的跟他吵架,还要让他难以招架。
就像一只收起了所有利爪的小野猫,乖顺的趴在他身边,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
这让他怎幺忍?
陈洐之觉得自己的牙根都泛起一阵难耐的痒来,他几乎要咬碎了后槽牙,才能勉强压下现在就把她按在麦秸垛上操她的冲动。
怎幺能……这幺招人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