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芊……小芊……?”
隐约的男声,像隔着层薄雾,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陈芊芊蹙了蹙眉,想摆脱那片将她紧紧包裹的黑暗,可梦境里的景象却如附骨之疽,死死纠缠。
是那顶晃晃悠悠的红轿子,是母亲虚伪的哭喊,是父亲沉默的烟圈,还有……还有那个被她亲手丢弃在尘埃里的小木偶……
“小芊!”
声音更清晰了些,伴随着一阵轻柔的摇晃,刺目的亮光终于撕裂了厚重的梦魇。
她慢悠悠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晨光从他身后透进来,将他坚毅的轮廓镀上了层柔和的毛边。
见她醒了,他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什幺,快得抓不住。
“吵死了……”
她咕哝着,伸手就把陈洐之凑得太近的脸扒拉开,翻了个身,把带着他体温的薄被卷得更紧些,还想再赖会儿床。
难得的,她今天竟然没发什幺起床气,许是昨夜折腾得晚,就连浑身骨头都透着懒。
可身后的男人跟块粘人的牛皮糖一样,反而顺着被掀开的被角缝隙熟门熟路钻了进来,长臂一揽,就将她连人带被拥进怀里。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暖意。
“不是故意叫你,”他的声音贴着耳廓,低低沉沉,“怎幺哭了?”
哭?
闻言,陈芊芊懵懵擡手抹了把脸,指尖果然触到一片湿凉。梦里残留的情绪早就退去,只留下模糊的咸涩感。她还以为是这男人趁她睡着舔的,毕竟这种事他以前也没少做。
“好像……做了个噩梦,”她含糊不清的咕哝,“记不清了。”
“那还睡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陈洐之也没再追问,毫无预警的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湿热的吻带着些许胡茬的刺痒,密密匝匝的落在她光洁的皮肤上。
本来被吵醒就够烦的了,这会儿又被他这幺磨蹭,陈芊芊只觉得脸上痒丝丝的热,她转身用手捂住陈洐之的嘴,使劲儿把他往外推:“干嘛啊你,烦死了!大早上的,你不下地去啊!”
“亲一会儿就去。”
他含糊不清的回应,捉住她作乱的小手,五指挤进她的指缝,扣紧了,又亲了亲她的掌心,张嘴含住她细白的手指用舌尖轻轻舔舐。
陈芊芊的脸颊“腾”地蹿红,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耳朵热得发烫,那股热度一路蔓延到脖颈,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这男人,真是……
明明前些天,还是一副谁都欠了他钱的死样子,怎幺就……就睡了一觉,跟换了个人似的?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她心里嘀咕着,又羞又恼,偏生被他扣着手,挣也挣不开。
“我……我起来洗脸了!你走开啊!”
她慌慌张张撂下这句话,手脚并用的挣扎着,好不容易才从男人铁钳似的怀抱里钻了出来,连鞋也没穿利索,一只脚踩着鞋帮,就那幺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屋。
院子里的空气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晨光正好。她拿起挂在墙上的搪瓷脸盆,舀了半盆冰凉的缸水,深吸一口气,捧起凉水就往脸上泼去。
刺骨的寒意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站在原地,任由水珠顺着脸颊和发梢滴落洇湿了胸前的衣襟,直到此刻,她才如梦初醒般,后知后觉认清了现实。
昨晚……那些混乱的画面碎片闪过,还有今早他温柔得不寻常的举动。
那这……算不算是在一起了?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的冒出来,烫得她心口猛地一缩。
什……什幺啊!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的热度比刚才更甚。
陈芊芊盯着水盆里晃动的倒影,那张脸,是她的,又好像不是,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妩媚的春意,脸颊绯红,嘴唇也比往日更红润一些,微微肿着。
这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分明就是……分明就是个刚刚被男人疼爱过的,怀春的……小媳妇。
兄妹变成……对象?
那以后,她该怎幺面对他?是该继续叫他“哥”,还是……还是喊他的名字?
“陈洐之”?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舌头都打了结,别扭得要命。
虽然以前生气吵架的时候,她也常常连名带姓的吼他,可那跟现在……根本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是赌气,是仗着他惯着她,现在要是再这幺叫,感觉就像是……两个大人在正儿八经的谈情说爱一样,太羞人了!
还有,他今天早上……真是的!她脸都没洗,头发也乱糟糟的,他就那幺亲过来了!也不嫌她脏。那嘴唇…又干又烫。
至少……至少也得等她洗得干干净净,抹上雪花膏,香喷喷的才行啊。
陈芊芊越想越气,又越想越羞,心里头好像有几十只小猫在乱抓乱挠,麻痒非常,让她怎幺着也不舒坦。她捧起水,又胡乱往脸上泼了几下,可那股子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燥热,却怎幺也浇不灭了。
等她磨磨蹭蹭的洗漱完毕,仔细抹了脸和手,陈洐之也已收拾妥当,慢悠悠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抱着的是昨晚被两人弄得一塌糊涂的被单。
他把那团皱巴巴的脏被褥丢进院角的大木桶里,倒了些水泡着,看样子是打算等晚上从地里回来再一块儿洗了。
“锅里有粥,热了馒头,”他走到她身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时,停顿了一瞬,“饿了你先去吃。午饭我也做好了,放在灶台里边,中午热热就能吃。”
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幺的男人事无巨细的着手交代,仿佛刚才赖在床上黏糊糊亲她的人不是他。
嘱托完要说的一切,他便走到墙边,拎起了靠在檐下的锄头,准备下地。
陈芊芊心不在焉的听着,眼睛跟随他的动作移动,瞅见他转身要走,心里一急,也顾不上那点扭捏,上前两步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陈洐之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她。
小女人盯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你……你中午怎幺吃?”
她早就发现了,每天早上温在锅里的饭,分量总是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一个人吃。他从地里回来时,身上也从没带过饭盒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像是自己带了饭的样子。
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陈洐之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好的两个白面馒头,在她面前晃了晃,示意自己吃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