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做到了

阳光终于透过高窗照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锁舌扣上的声音，清脆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

他打算直接去公墓，看看父亲。把这个最终的结果，亲口告诉他。

就在沈晦离开殡仪馆，准备前往公墓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陆昭曦发来的信息。

【粥很好吃。（笑脸）】

【我去律所处理点事情，中午前就能结束。】

【你那边……还好吗？】

看着屏幕上简短的文字和那个小小的笑脸，沈晦冰冷的指尖仿佛也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坐在餐桌前，小口喝着他熬的粥，眉眼弯弯的样子。

他停下脚步，站在清晨略显清冷的街头，认真地回复：

【还好。都处理完了。】

【我去看看父亲。】

【忙完告诉我，我去接你。】

他没有过多描述自己的心情，但她一定能懂。

陆昭曦的信息很快又回了过来：

【好。陪叔叔好好说说话。不用来接我，告诉我地址，我忙完过去找你。我们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

他收起手机，感觉连拂过脸颊的微风，都带上了一丝轻柔的暖意。

公墓坐落在城市近郊的一座小山坡上，环境清幽，松柏常青。

沈晦将一束新鲜的白色菊花轻轻放在父亲的墓碑前。

墓碑上，沈牧的照片依旧年轻，眼神清澈，带着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特有的理想与执着。

他静静地站着，没有立刻开口。

风穿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低语，又像叹息。

“爸。”他终于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有些空灵，“我来看你了。”

“官司……赢了。李志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您留下的证据，还有您坚持的真相，我们都守住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但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十几年了……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告诉您这个结果。对不起，让您等了这幺久。”

他停顿了一下，“妈……她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现在，她也可以安心了。”

“我……”他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可能……要离开殡仪馆了。那份工作，曾经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对抗这个世界的方式。但现在，我想换一种方式活着。”

他的目光落在墓碑照片上父亲的眼睛里，在与那双早已定格的目光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交流。

“我遇到了一个人，爸。她叫陆昭曦，是一名律师。就是她，还有她的朋友们，帮我一起走到了今天。她……很不一样。像一团火，不管我多幺冰冷，多幺想把自己藏起来，她都能找到我，温暖我。”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温柔弧度。

“是她让我明白，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过去，更是为了未来。为了……和她一起的未来。”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冰凉的刻字，那上面是他父亲的名字。

“我会好好的，爸。您和妈，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说完这些，他卸下了最后一丝重负，长长地、舒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陪伴着墓碑下安睡的父亲，任由时光在风中悄然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极其轻微、却熟悉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薄外套，轻轻披在了他有些单薄的肩膀上。

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悄然滑入他微凉的掌心，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陆昭曦来了。

她没有出声打扰他与父亲的独处，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无声地来到他身边，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在。

沈晦握紧了她的手，侧过头，看向她。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长发随意披散着，脸上带着奔波后的些许疲惫，但眼神清澈而温柔，正专注地看着他。

“都跟叔叔说完了？”她轻声问，声音像春风一样拂过他的心田。

沈晦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墓碑上：“嗯。说完了。”

“叔叔一定会为你高兴的。”陆昭曦看着墓碑上沈牧的照片，语气笃定，“他和你一样，都是那幺勇敢、那幺执着的人。”

沈晦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问：“昭曦，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慢了？”

“慢？”陆昭曦微微挑眉，有些不解。

“走出过去……接受新的生活……依赖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我好像，总是让你等。”

陆昭曦闻言，却轻轻地笑了。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沈晦，你听好了。”她的表情认真而郑重，“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赶时间。你的每一步，无论快慢，都是你独一无二的轨迹。我愿意等，不是因为我有耐心，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你从那幺深的黑暗里一步一步走出来，走到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平静地和过去告别，能够坦然地规划未来，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微蹙的眉心，“我为你感到骄傲，沈晦。”

她的目光真诚而炽热，像阳光一样，毫无保留地照进他心底最后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