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年关，李亦澄都没有买车。
一是她喜欢的款式太多了、挑花了眼。
二是她感觉在互联网上挣钱太容易、也太难了。
容易到她认为再多存点钱就可以买房了，难到她不能只靠吃那些新奇的东西吸引观众的目光，流量来得快，去的也快，她总担心买了车后就没有存款了。
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林清屿，兄妹俩又一起琢磨转型的事。
趁着寒假流量还可以，李亦澄开起了直播，边吃边聊，结合自己成长经历和林清屿给她提供的脚本，聊一些比较深刻的话题，例如东亚女性的成长痛、主体性、配得感、女性主义等。
她在直播里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既要又要还要」就是对人性的PUA，我们为什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呢？”
“我想要事业的成功，也想要家庭的温暖，还想要个人灵魂的自由。我想要我的另一半帅气，又想要他温柔体贴，爱我懂我敬我，这有什幺错？这些难道不是我应该拥有的、他应该做的吗？与此同时，我会为了得到这些东西而努力，我也不是白白占用了那些资源……外人凭什幺指责我太贪心了、告诉我不能奢望太多？”
说着说着，接到林清屿的眼神暗示，她明白说多了可能会引来杠精和理中客、可能会有人断章取义，于是打哈哈道：“我要是有钱了，去夜店我就「这个我要、那个我也要、那个我还要，今晚我包圆，反正老娘有的是钱……」”
弹幕上齐刷刷的：「你这颜值还用去夜店吗？难道不是眨眨眼、勾勾手，男人就像狗一样前仆后继舔上来了吗？」
期间，有个ID名为「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顶级男模」的用户不停送礼物，连续几天直播下来，扣除平台手续费，李亦澄竟赚了将近三十万。
所以，挣钱好容易，仗着漂亮的皮囊，在镜头前吃吃东西说说话就赚了普通人一年的工资。
挣钱也好不容易，必须谨言慎行，谨慎表达自己的观点。万一说错了一句话一个字，都可能迎来铺天盖地的指责谩骂、网络暴力，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之后，林清屿问李亦澄：“你觉得这个榜一大哥有可能是周遂吗？一般这种不都想添加你本人的联系方式，和你私下来往吗？但他向来只刷礼物不说话，连弹幕都没发过一条。”
李亦澄不确定：“我不知道，那幺骚气的用户名像是他的风格，但他都快恨死我俩了，还上天跟玉皇大帝告御状，诅咒我们一辈子赚不到钱、不得好死呢。”
林清屿冷不丁地幽了一默：“那他还挺厉害的，唐僧师徒四人上天都找不到北了，更别提找玉皇大帝告状了。”
“你别告诉我因为他们上的是西天，所以找不到北了。”
“是啊。”
·
小年夜前一晚，高中同学聚会。
以往这种聚会都是周遂安排组织的，他什幺意思大家都清楚——
李亦澄没什幺朋友，他的朋友和她关系一般，圈子不同，没有共同话题，于是他便安排了高中同学聚会，给她解闷。
林清屿没有参加过，一是那时他和李亦澄不说话不来往；二是他性格疏离，高二上学期冬通过化学竞赛被保送了，和班上大多数同学关系都不密切。
但今年不一样了，兄妹俩重修旧好，两人像连体婴一样，她去哪，他都要时时刻刻跟在她左右。
李亦澄本来不想参加了，她已经和周遂分手了，但班里有许多同学在群里艾特她，揶揄她说，“不会成了大网红就看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学了吧。”
李亦澄在班上仅有一个好闺蜜戴珊珊。
戴的成绩一般，家里有点小钱，把她送去了澳洲念的大学。
小姐妹隔着时差，平时也难得有机会聊天，这次在饭店一见面，戴珊珊抱住她又亲又摸：“宝宝，你胖了点。”
李亦澄撇嘴：“可不是嘛，我现在就靠吃东西挣钱呢。”
“我看还是你哥做的饭太好吃了，”说罢，戴珊珊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清屿一眼，“你拍的那期吃红烧肉的视频可馋死我了。”
戴是知道兄妹俩的关系的，她曾在地铁站亲眼目睹了兄妹俩拥吻。
当然，她也见证了周遂追求李亦澄的全过程。
那时候她就以读者视角期待他们的故事走向：“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幺都强，当然，非要再加上我也不是不行。”
在巨型餐桌边落座后，李亦澄和其他同学一一打招呼，其中不少人表示看了她的视频和直播，夸她好厉害。
桌对面的几个男生，围着一个白金发色的男生，三五个人不知道在讨论着什幺，热火朝天的。
戴珊珊的眼睛不住地往他那边瞟，期待着对面的男主角能发现李亦澄的到来，结果人家全程都没给过这边一个眼神。
她不禁好奇地问李亦澄：“你和周遂真的分了？到底为什幺啊？他不同意「三人行」？”
李亦澄有点无语：“分了，但是我要更正一点，是我不好，但凡是个正常男生都不会想「三人行」”
“可周遂他不算正常男生吧，正常男生知道你和你哥那关系，还想和你在一起？”戴珊珊天真地问。
随后，她也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太对，解释道：“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就是说周遂他不正常。”
李亦澄哭笑不得：“我懂你的意思，但我们分手不是因为别人。”
“我觉得周遂挺可怜的，”戴珊珊说，“我看了他这段时间的视频，看到他去爬天梯、去蹦极、去各种地方玩极限运动，这一看就是分手后太难受了，玩命转移注意力呢。”
戴珊珊头头是道地分析：“我看过好几场他的直播，他的状态不对，边直播唱歌边哭，还和网友骂战。和你谈恋爱那会儿，他的情绪很稳定的，毕竟人家要颜有颜、要钱有钱、女朋友还可爱，那时候真是意气风发，你看看他现在，总觉得有点戾气？”
其实李亦澄也刷到过一些周遂的直播片段，看到了他直播时落泪的画面。
连林清屿都在听说周上天告御状后，去看了他的主页，说他看起来不太好。
林清屿的关心不像是试探，李亦澄诧异他的态度转变，他说：“我想，我也没有那幺恨他。”
“说不上恨吧，太超过了。我没有那幺讨厌他，毕竟是他拿钱救了我妈，让我不至于没有家。我是太嫉妒他了，嫉妒他身边有你，只要随意发发小脾气，你就会去哄他。”
李亦澄有满腹疑问——
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顶级男模」是周遂吗？
他不是说他有女朋友了吗？
有女朋友了为什幺还在游乐园里要她跟他走？
有女朋友了今天怎幺不把她带来？
难道只是一时嘴硬、为了面子说的气话？
想到这些，她不由得用探究的眼神望向桌对面的周遂。
他不经意间转过头来，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他来不及掩饰伪装，李亦澄清晰地从他眼底捕捉到一点猝亮的微光，像死灰复燃的余烬。
下一秒，他脖间的喉结滚动，下颚线随之绷紧，扯起嘴角，对身边的同伴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仿佛刚才那刹那的动容，只是李亦澄一厢情愿的错觉。
林清屿坐在李亦澄身边，像一颗摄像头，无声记录着妹妹和所有人的交互，脸色深沉，若有所思。
